姚神医虽然有将军府撑腰,可这陆家也着实不好得罪,明着不怎么样,他们若是暗地里给你使绊子那可是说句话的事儿。再说,皇上年迈,这以后的事情——可真是不好说啊!
这位童县令默默地在心里为姚燕语担心,却不知姚夫人是一个连云瑶郡主都敢得罪的人,哪里会在乎什么郡王爷的奶娘的孙子?
却说那位陆总管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急匆匆的回来了,这回陆总管也没那么大的架子了,进了窝棚便一路小跑至姚燕语身旁,躬身道:“姚神医,我们家公子来了,请您帮帮忙!请您给我们家公子续接筋脉吧。我们家公子过了年还得参加春闱呢,这字若是写不了……哎!姚神医,求您了!”
姚燕语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方抬头看了陆总管一眼,淡淡的吩咐:“让你家公子去排号!”
“排……排号?”陆总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童大临。
翠微冷笑道:“怎么,你们家公子身娇肉贵,排不得号么?既然要请我家夫人治伤,就得按照我家夫人的规矩来,赶紧的去那边排号。”
“不是……这……”陆总管无奈的抹了把脸,朝着翠微拱拱手:“这位大人,请问这后面排了多少号?”
“不多,按照伤的轻重缓急来算,应该还有五百多号吧。”
“……”陆总管差点没晕过去。让他家公子在这种地方排队等五百多号人诊治完了之后?真不知道他家娇生惯养的公子会不会被这些贱民们给熏死?
陆总管到底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到了这会儿他已经看出来这位六品女医官要比那位女神医好说话多了,而且,品阶低些的人都好说话,于是他赶紧的朝着翠微拱手:“这位大人,求您帮忙在神医面前求个情吧!我家公子已经中了举子,这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参加春闱了!如今右手骨折还伤到了筋脉,这十年寒窗就要废了……小的看大人乃是慈善之人,求大人行个方便。”
翠微心里暗骂了一句葛海这混球,居然冲着个举子下手。脸上却做出一番十分无奈的样子来,抬手指了指这长长的一大溜儿临时搭建的窝棚,叹道:“我们也想帮你,可你看看这里这些灾民可不是都等着呢?皇上派我们家夫人来济州县赈灾,可不就是为了这些百姓?你看他们连吃的没有穿的没有,连家都没了,病了死了都没人管,好不容易皇上体恤他们派了我们来给他们治病,又被你们家公子给截胡了!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这罪过谁也当不起。你们家公子既然是举子,就更应该懂得亲民爱民,你还是别耽误工夫了,赶紧的排队去吧。”
说完,翠微便一转身拿了去另一个伤患跟前准备医治。
陆总管赶紧的上前拦住翠微,拱手道:“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大人的话十分有礼。不如这样,这些灾民伤患在下找人医治,请大人帮忙劝劝姚神医,无论如何先给我们家公子治伤,求求大人了。”说着,陆总管便对着翠微深深一躬。
“哦?您可以找人来给这些人治病?”翠微诧异的看着陆总管,半晌又笑道:“你可别蒙我们了,这可是连童大人都没办法的事儿呢。”
“大人放心,在下说到做到。”陆总管为了完成老夫人的使命,不计后果拍着胸脯说道。
翠微又笑道:“有医无药也是枉然。难道你能找来跟我们家夫人一样能用太乙神针治病救人的郎中来?”
“这个……大人从京中来,难道没带着药材?”
“云都城又不是药库,再说,那边跟这里一样,也经受了这无妄天灾,医药都缺的厉害,皇上正命大臣们东拼西凑呢。”翠微说着,叹了口气摆摆手,“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赶紧的忙你的去,我们这功夫儿可耽误不得。”
“哎,别!”陆总管好不容易找到个突破口,岂肯轻易放弃,忙拦住翠微拱手问:“小的回去回禀我们家老夫人,愿意捐献一万两白银给县里买药材,如何?”
翠微冷笑:“你当我们是三岁的小孩子?一万两银子是不少,可现在各大药铺都关门整顿呢,纵然有十万两银子也没处儿买药去啊。”
“那……”陆总管咽了口唾沫,狠了狠心,拱手问:“请问大人都需要点什么药材呢?小的去想想办法?只求神医能救我家公子的前程。”
翠微二话不说回头问香薷:“单子呢?”
香薷赶紧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单子来递上去,翠微也不接,只吩咐:“给这位陆大总管吧,我们也不好太为难陆大总管,这上面开的药材,陆大总管若是能照着这数儿送来一半儿,我就去劝我们家夫人先给你们公子治伤。”
陆总管正看着那清单上的药材和数量,听了这话心猛地一抽,差点没晕过去——这也太狠了吧?一半儿的数可正好是他家大库房里的存货量啊!
翠微看着这位陆总管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心里偷偷地笑。
那边姚燕语则冷声呵斥了一句:“闲聊够了没有?!赶紧的做事。”
“是。”翠微忙答应一声,抬手去夺那份清单,并低声斥责:“行了,办不到就算了,算我白费口舌。”说着,又不满的补了一句:“真是瞎耽误工夫。”
“哎,别介!”陆大总管心想老夫人说了,只要能治好公子的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不过是些常用药材,凭着陆家的家业还不至于倾家荡产,不过是坏了这次的计划而已,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于是陆总管心一横,仰头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请姚神医即刻为我家公子治伤。”
姚燕语从那边转过身来,冷笑道:“你不过是个奴才,这事儿能做得了主么?还是回家问问你们主子再说吧。”
陆总管被这句话一激,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家少主子就在外边,这么点儿事何须请示老夫人?只要我们家少主子答应了就绝无返回。”
姚燕语便转头看向童大临:“麻烦童大人派人去跟着这位大总管去搬药材吧——啊,对了,刚刚陆总管还说会找郎中来给这些灾民治病?本官替百姓们谢谢你家老夫人菩萨心肠了。”说着,姚燕语居然还微微躬了躬身。
这位陆总管被堵得上不来下不去的,只好转头向童大临说道:“县太爷,赶紧的跟小的走吧?”
“哎!好,好!”童大临的一颗心忽上忽下的,这会儿都云里雾里了!这京城来的小娘子就是厉害啊,三言两语把陆家囤积的药材全给挖出来了!不费一两银子不说,还给出郎中!这手段这叫一个妙,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事不宜迟,童县令赶紧的吩咐人把主簿找来,又命典狱点齐了二十个衙役跟着陆大总管去陆家库房弄药。而他自己则忙跑出去带人把陆家的少主子陆茵陆天祐给请到了伤民棚附近的一栋相对完好的民居里,又叫人架起火盆,准备茶水,简直把这位小少爷当成了活祖宗伺候着。
没办法,这小子能换来上百车千金难求的药材啊!身为父母官,童县令现在看陆茵那简直就是一件绝世珍品,生怕一不小心给打碎了,把他那上百车药材给泡了汤。
姚燕语也不怕陆家人使诈,毕竟也算是当地的大家族,这点脸面应该还是要的。当时便叫香薷打水洗手,往这边来给陆茵治伤。
陆茵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被祖母娇生惯养在深宅大院,吃的最大的苦便是作业做不好被先生打手心。如今骨折筋断,早就疼的死过去几回,这会儿见了姚燕语便如见了观音菩萨一般,乖得不得了,让怎么坐就怎么坐,让把手放哪儿就放哪儿,之前那些吹毛求疵的臭毛病一点也没有了,完全是个乖孩子。
姚燕语也不含糊,认真的给这孩子接好了筋脉和手臂骨,用了随身带来的最好的伤药,连最后的包扎的蝴蝶结打得都很用心。被办法,姚夫人头一次做这种事儿,总是有些不大心安。
有了陆家给的药材和郎中,伤民棚里立刻换了个样儿,翠微等人也不用亲自动手了,只来回的转两圈儿看着那些郎中给百姓们诊脉开药即可。
至晚间,童县令刚要请姚夫人回县衙吃他家夫人专程为恩人炖的全羊汤,陆家的大总管又笑眯眯的凑了过来,朝着姚燕语一拱手,笑道:“姚神医,为了表示谢意,我家老夫人备了家宴,请神医务必赏光。”
姚燕语淡淡一笑,说道:“这就不必了吧,你们把诊金都付清楚了,我也给你们少爷治好了伤,咱们这算是两不相欠了。何来谢恩只说?”
陆总管苦笑着抱拳拱手:“哟,姚神医您可不能这样说,您好歹给个面子吧,不然奴才回去老夫人那里,定然是一顿重罚。”
“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不能去。现如今赈灾的事情还没着落,咱们怎么好吃吃喝喝?这事儿若是让万岁知道了,在责罚本官贪图安逸的同时,定然也会怪罪你家老夫人不能体谅百姓疾苦。你家老夫人是场面人,这些话想来也不用本官多说。”姚燕语说着,又笑着看了看童大临,又道:“再说,本官对童大人的夫人炖的羊肉汤可是垂涎许久了,怎好错过?”
陆总管一张便秘脸又转向童大临。
童大临叹道:“姚大人也说了,陆老夫人是明白人,你就把姚大人的说的原话转告,你家老夫人必然不会责怪你的。”
陆总管无奈,只好苦着脸走了。童大临这才哈哈一笑,朝着姚燕语一拱手:“夫人端的是深明大义,清明廉洁!下官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姚燕语笑道:“说什么深明大义清明廉洁?我这儿累了一天,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赴宴。还是赶紧的回去吃饱喝足美美的睡一觉要紧。”
“哈哈,大人说的是,那就快请入内,拙荆炖的羊肉汤可是一绝。”童大临得意的笑着朝姚燕语拱手,毕竟钦差大人拒绝了陆家的宴席去吃他夫人炖的羊肉汤可是极大的面子。
如今这位童大人也想通了,姚夫人乃是辅国将军夫人,又与一般的诰命夫人不同,还算得上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若是巴结好了这一位,何愁升官无望?
晚上,姚燕语用羊肉汤泡着李氏自己烙的面饼吃了一大碗,全身的寒气驱散,回到房中,李氏又跟仆妇抬进来一桶滚热的水,翠微又让葛海弄了一桶冷水来兑好,服侍姚燕语简单的沐浴过后方换了睡衣躺进棉被里去。
今天白天正好大太阳,李氏把给钦差们的被褥全都拿出来晒了一遍,比昨晚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