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贺穆的神色, 不见他有一丝缓和, 心下微叹, 天子或许对战事上的得失战败太计较了些……
留仙谷一役,正如中书令分析所言, 南齐算是从中得利者,贺穆看得明白,他如此动怒, 并非是因联军战败,而是北歌在战场上受了伤。
他没想到萧放丧心病狂至此,连先锋行军也要带着北歌,他更怒自己留在大周的那些暗卫,一个个无用至极,连保护都护不好,更不要提,靠着他们能将北歌救回来。
贺穆看了一眼立在殿下,似有紧张的中书令,抬手将那封三羽密信给他看。
“这是朕留在长安的探子递回来的,灵后真是好算计,想借着联军的手,一箭双雕,萧放一人还不够,非要带着朕的歌儿。”
中书令快速将密信看完,他似乎明白天子这般动怒的原因,原本大周这趟浑水,即便灵后许以厚利,陛下也是不愿参与的,但自从北歌被北侯困在大周,陛下很快派兵北上,同意了与灵后的合作。
只是这灵后却动了歪念,又或许贪心太过。
灵后不知从哪打听到,北歌现下身在萧放的军中,且摸清了二人过往的一段恩怨,知晓北歌在萧放军中树敌颇多,也是以此为反间计,买通了萧放军中几名重要的大将,套出了萧放行军的路线,最后在留仙谷设伏,不仅想要一举将萧放的主军歼灭,更想趁着战场慌乱,用落石将北歌砸死。
中书令将信奉还于书案上:“陛下,灵后贪心太过,奸诈有余。此番留仙谷一战未能如她所愿,只怕后面会有更甚的动作,我们与之合作,不可太信任。”
“朕早知她不可信,才未派主军给她。”贺穆面色愈发冷。
“北侯萧放在此战中损失不小,现下正是他们最薄弱的时候,我们如今若举兵强攻,未必不能将其拿下。”
贺穆闻言蹙了蹙眉:“朕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借兵给灵后,不过是想借她之力,早将歌儿救回来,如今她算计歌儿…”贺穆说着一顿:“大周的天下,终归只能有一人得,派人去问问萧放,是想要江山还是美人。”
“如今他受挫,再无从前的优势,他若乖乖将歌儿与北箫送回南齐,朕便派兵助他,否则便要杀入他的主营,将歌儿救回来。”
“自古成王败寇,不过一念之间,就看他如何选了。”贺穆说罢,大殿外鸣钟响,百官觐见,早朝始。
***
白寒之办事很有效率,不过几日便审出了结果。
那几名逃兵,不过是漏了马脚的小卒,真正的幕后之人才教人意外和寒心。
连祁皱眉坐于萧放侧首,看着跪在帅帐中央,被五花大绑困着的几名“老熟人”。
为首跪着那人也算是同连祁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是文栋的表弟文常行,连祁又恨又怒的骂道:“你是被鬼冲昏了头了?串联他们一起带着部下去投叛敌军?灵后许给你们什么好处,要你们背叛侯爷,侯爷有心提拔你,才将三营交给你带,你却反过来插刀,留仙谷死了多少兄弟?文常行你对得起大家吗?”
“你对得起你们文家历代忠贞的先祖,对得起你的表兄吗?”连祁一直随着萧放身边,他心里最清楚,文常行的才干其实还不足带领一营,侯爷提携他,完全是出于对文栋的愧疚,对文家的愧疚。
文常行被抓来至今,一直不肯发一言,似有破罐子破摔之意,原本连祁怒骂,他也垂头受着,但听见最后一句时,却猛然抬起头,红眼瞪着萧放,激动起来:“到底是谁对不起表哥,你们清楚,表哥是因谁死的,你们更清楚。”
他又转头看向连祁:“你现在说我对不起表哥?我没有做一件对不起表哥的事,反倒是你们冠冕堂皇,大家都知道是北歌那贱.人通敌,才害了表哥与王将军,我表哥死了,她却好好活着,她藏在南齐宫中,我们一时动不了她也就罢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们看上去公正无私的侯爷,却是这样一个,为了个女人,能出卖兄弟的人。”
“我知道我论才论学,都不配这样一个职位,连祁你说得对,侯爷的确是提拔了我,可他提拔我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内心愧疚!他明知北歌害死我表哥,还一直藏着她护着她,将我们都蒙在鼓里。”
“我知道我德不配位,可是我的表哥呢?也算与你们一同长大,从小就忠于你,我的两个表哥是我们文家这一辈最优秀的人,却先后折于靺鞨手中。”
“文栋表哥本不该死的,是北歌害了她了,害了我们文家,我原以为,侯爷重情重义,定会还表哥一个公道,还将士一个公道,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们文家两代效忠的侯爷,竟瞒着我们大家,将北歌一直藏在帅帐中,让她逍遥法外。”
“什么通缉令,什么失踪,什么逃到了南齐,都是用来哄骗我们这群死命效忠与你的傻子的,你一直包庇她!一直包庇她!”文常行骂道最后,目眦欲裂,眼底一片血红。
萧放看着殿下激动的众将士,他能清晰的从他们眼底看到失望、愤怒甚至悲悯。
“常行!你冤枉侯爷了,郡主最初的确是失踪了,也的确跑去了南齐。”
“最初?”文常行冷笑了笑,他冷目瞪着连祁:“这么说,你也早知道北歌一直被藏在侯爷的帅帐中吧?那你对得起文栋吗?对得起出生如死的将士吗?”
连祁闻言一时被文常行怼得无言。
帅帐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白寒之陪坐在一旁,此种情景下,他一时不好开口,他正琢磨着要如何解围,如何先平息文常行等人这过于激动已至失去判断的情绪。
白寒之想了半晌,正欲开口,突见屏风后,冲出一道人影。
白寒之惊愣片刻,连忙惊慌的看向萧放与连祁,却见二人也是愣住。
帅帐中所有人似乎都被突然出现的人惊吓到。
北歌跑到帅帐中央,立在书案前,直身跪了下去,她望着正前方的萧放,缓缓开口:“侯爷,是妾的罪过,妾愿意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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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入狱
白温之同往常一样, 用过早膳后, 便到帅帐中照顾北歌。
她坐在一张黄梨木方椅子上,手执着针线正耐心的绣着一个暗蓝色的荷包,这配色是白寒之自己选的。他说之前她绣给他的那只荷包在战场上弄丢了,要她再亲手绣一个给他。
白温之女红一向不错,不过两日荷包已绣好了大半, 只剩些细节和收尾。
床榻不远处设了一张长案, 案上摆着一盏寻常青铜香炉, 香炉虽普通,内里燃着得却是千金难求的龙涎香。
原本龙涎香只供御用,由闽州一路走官道北上,但要运往长安要途径郑州,萧放攻下郑州城后, 今年的香料便都留在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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