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白温之原是说好明日送药时带来纸笔, 可回到住所后,一想到明日是十日之约的最后一日, 便有些坐不住, 心想着能多见一面是一面, 待晚膳后,白寒之从她营中离开,她将笔墨藏在食盒中, 独自去了牢房。
牢房外有专人看守, 虽时辰已晚, 但见是常来的白温之, 守卫也未多想,撩开营帐的帷幔放白温之进去。
白温之进去时, 北歌正闭目静听着帐外的蝉鸣, 在幽幽夜色下,蝉鸣声格外清晰, 独有的悦耳的声音。她以前未留心此等细小的事物, 如今被困在四方之中,反倒领会了这一鸟一虫,自然中细小的美好。
北歌听见声音睁开眼睛, 见前来的白温之有些意外。
“我带了纸笔来, 你要是想写什么信,还能早些送出去。”白温之在北歌身旁的坐下,从食盒中拿出一支湖笔,并着一方小砚台和半新的墨, 还有一盏精巧的油灯,借着营帐中的蜡烛点燃,昏暗的帐内一瞬亮了起来。
白温之又从宽敞的衣袖中抽出几张信纸。
北歌听着白温之的话笑了笑:“这倒也不急,待我死后让箫儿带去南齐便好。”
白温之原本替北歌研磨,听见她的话,不禁手上一顿,她抬眸望着北歌:“…你这是决心要去赴死了?”
“还能再逃吗?”北歌将信纸平铺在食盒的盖子上:“失忆的三年,已是我从上天那偷来的,做错了事,必须要承担。”
北歌执起笔,沾了沾墨汁,对研磨的白温之点了点头:“多谢。”
这些日子北歌想了许多,想要留给贺穆的话,也都烂熟于心,是以现下无需多想,笔尖落在纸上格外流畅。
北歌很快写满了一页,又拿起一页继续写,营帐内安静下来,帐外的蝉鸣声便清晰可闻。
“你会怨侯爷吗?”白温之忽然问。
北歌笔下一顿,她微微侧头看去,正要回答,营帐的帷幔再次被撩起。
与方才不同,来人力气很大,几乎将整个帷幔扬起,帷幔被晚风吹着,猎猎作响。
北歌转头看去,下意识的一怔。
白温之看着前来的萧放亦是愣住。
萧放瞥了一眼此刻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白温之,继而将目光转回北歌身上。
四目相对时,北歌心上生了一瞬的无措,虽不清楚被关在这里是第几日,却清楚自己此刻形容狼狈。
萧放见北歌垂头,他扫过她手握的笔和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信纸,低沉开口:“出去。”
白温之知是在说自己,她略有担忧的看了看北歌,放下墨石,起身默默退了下去。
信上不过是交代些遗言,感谢贺穆在她失忆时的照顾,还有便是托付箫儿与他。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但此刻萧放站在身前,却忽然紧张起来。
北歌默默将手中的笔放下。
萧放侧头见白温之走出营中,帷帐落下,他回头大步向前走,他在北歌身前站定,慢慢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图纸递给她:“这是什么。”
北歌接过图纸的一瞬,明白萧放为何会突然前来。
“原来是找到了这个。”北歌手捧着图纸,不明意味的笑了笑。
萧放拾起一张信,看了看上面所写,又放下,他听见北歌的话,说道:“这是假的,图上所绘的地点都是错的。”
“这是你画的对不对?你把这张图画在这幅画后面,是想留给我的对不对?”
“那你画给多吉的,是不是也是这张?”
北歌不知该不该夸萧放聪明,单单这一张图,就让他将往事推测的七七八八。
可是他推测出来又如何,这是一张假图又如何,甚至图上精细标明的每一个地点都是错的又如何,她还是因此害死文将军、害死了那么多将士。
萧放见北歌捧着图不说话,她现下不否认便等同于默认。
何况,除了她,还会有谁,会选择画在这幅图背后呢,还有图上的字迹,与她的一般无二。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与我说?”他问她,语气说不清是气还是怒。
北歌闻言,默默将画卷卷起,许久才低声回答:“妾说了又如何,就算是一张假图,就算图上皆是错的,可就是阴差阳错,让多吉凭着这一张假图,害了那么多人,还是我的过错,如果没有这张假图,也许就没有阴差阳错了。”
她话落,换成了萧放沉默。
烛盏轻摇,帐外蝉鸣作响,夏日的夜,不透风的营帐内有些闷,又潮又厚的杂草上积了灰。
萧放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复落到北歌面上,不过几日不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烛光映照在她的小脸上,瞧不见曾经丝毫的光彩。
她的模样似乎脆弱不堪,可她投望过来的神色,却异常的坚毅。
她似乎没有一丝一毫因为这张假图而心怀侥幸。
是啊,她比谁都最好清楚,交到多吉手上的是一张假图,她无心真的通敌,无心真的去背叛,在她心中她一直是最清楚的。
可是那日在帅帐中,她却毫无躲避的冲了出来,将罪名认下,没有一点推卸与狡辩。
萧放沉默对北歌对视,悬在营帐上空,那盏昏暗的烛灯突然熄灭,本就不甚明亮的营帐中,只剩下两人之间的一盏小油灯在熠熠发光。
那光晕离二人极尽,将二人的容貌照个格外清晰,北歌与萧放对视半晌,心上忽得一酸,一种说不出的又疼又痒的感觉在心间弥漫开。
她抿了抿唇,觉得眸中干涩,她垂下眼眸,也垂下了头,躲开他的视线。
她想开口劝萧放回去。
却是下一瞬,北歌察觉腰身被一道有力的手臂禁锢住,她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觉身子一轻,她被萧放从地上抱了起来。
北歌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她本能的抬手环住萧放的脖颈,她攀附着他的肩,似乎怕自己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