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你想要什么不切实际的圆满和享受什么可笑的天伦之乐。”
“你不配!”
沈老爷子宣判了她那么多次,她拥不拥有和家族里的男性竞争继承人的资格,这一回也该轮到她来审判沈老爷子了。
他合该孤独终老,不配拥有太多。
在说完这句话后,沈韫仪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继续向前走。
这一次,沈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叫出她。
……
沈韫仪乘坐电梯,下到了地下停车库。
正看见路清珩在她的车边徘徊,像是在等她,停车库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高冷禁欲,高不可攀。
但在看到她的瞬间,路清珩仿佛整个人都融化了,目光柔和得不行。
沈韫仪当即三步并做两步走,走到了他跟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沈老爷子来了,有些担心你。”路清珩直言不讳。
沈老爷子这次到燕京造访路煦阳幼儿园的阵仗,不可谓不大,路清珩让人查了一下,才知道沈韫仪到了酒店来见他。
路清珩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只是却不好上去。
只好在沈韫仪的车前徘徊。
沈韫仪愣了一下,笑了笑:“没什么。”
但却没开自己的车门,而是拉开了路清珩车子的副驾驶位,上了路清珩的车。
她突然之间,有些不想开车。
路清珩当即心领神会上了自己车子的驾驶座。
沈韫仪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心情,也没想到该去哪里。只是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对路清珩说:“我很小就没有爸爸了,其实我早就有点记不清爸爸是什么样子了……”
“他,老爷子对我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是出现最多的男性长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我既像是爷爷,又像是父亲……”沈韫仪平时并不是一个很有倾诉欲的人,就连对沈佳慧和萧佩佩也不会说很多东西。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路清珩她却有说不完的话,会很想跟他分享自己的过去,让他了解自己。
“我一面很恨他,因为他是造成了我们家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一面又对他充斥着孺慕与期待,感情非常复杂吧。”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路清珩说这些,好像没头没脑的,但却就是想要找他聊一聊。
路清珩知道沈韫仪的意思,没有开车的意思,两个人静静的坐在车里,他轻轻抓住了沈韫仪的手:“我明白,其实我对我们家老爷子,我爷爷的感情也是非常复杂的。”
“在我小时候,他是我全家唯一一个关注我的长辈,虽然他出现得不多,但那感觉就好像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总是会不自觉对他存在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渴望和孺慕……”沈韫仪对他分享自己的往事,他也对沈韫仪分享自己的。
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理应了解彼此的过往、经历,成为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路清珩一直是希望,他和沈韫仪都可以毫无保留,坦诚相见,把彼此最真实,不做任何伪装的一面暴露给对方。
“但实际上,作为一个上位者他或许对我这个孙子存在一点感情,但肯定不多,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合格的继任者,传承他的家业而已,我也不过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如果能有更好的选择,我这个桀骜不驯不听话的孙子,立刻就会成为他的弃子……”
沈韫仪笑了笑:“看来他们那个时代的大家主,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以家族为重的核心思想和不近人情都是一脉相承的。”
沈老爷子亦是如此。
如果,当初她没有每一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没有丝毫的行差踏错,足够优秀,就算他是他心怀愧疚的长子唯一的女儿,只怕也早在这样的家族里不知姓名了。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不讲感情才是他们这样家族赢家的本质。
“坦白说,我小时候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还挺难受挺失望的,所以我开始作开始越发的桀骜不驯,与全世界为敌,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关心我,证明他不是那么冷血,还是在意我这个孙子的……”路清珩认真想了想,觉得过去的往事在说出来以后,就不再是一个流脓的伤口了:“但最终,换来的却只是失望和他的放弃与疏远。”
孩子会用作闹来引起大人的注意,让大人关心爱护自己。
但却不是每一个大人都会对孩子抱有正常大人对待孩子的情感的。
从那时起,路清珩就明白了,不该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付出不正确的感情一定要及时止损,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管哪一种感情都是。
“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吧。他总是在养蛊,冷眼旁观看着我和他的其他备选继承人人选争来斗去……”沈韫仪深吸了一口气,听着路清珩说起了自己的糗事,也说起了自己的:“只有一次,他出过手。”
“那一次,是因为三房绑架了我外公外婆威胁我,我很生气,做事可能也有些冲动,没那么周全,我把他两个孙子,一个害成了太监,另一个害得终身残疾……当时三房那些牛鬼蛇神想要弄死我的心都有,而我也差点不敌……”沈韫仪苦笑:“他知道了这件事,暗中出了手保了我一把吧。”
“他当时也没说什么,但我当时莫名就是挺感动的,就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谨小慎微的讨好他,让他满意,好像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他也不是对我毫无感情,只是把我当做工具……”
她笑了一下,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可后来回想起来,我又觉得自己存在这样的情绪太可笑了。”
“明明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却因为他拉了我一把感动?实在是太犯贱了。”
曾经有过那么一瞬对沈老爷子存在这样的情绪,是沈韫仪耻于对任何人提起的,她甚至觉得产生了那种情绪的她,是进行一种对自己父母,奶奶,外公外婆的背叛。
但她却想要告诉路清珩——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不需要沈老爷子的垂怜了。
她不再求他。
“我明白。”路清珩轻轻握着她的手,他也曾有过类似的情绪,觉得过去内心暗暗渴求路老爷子疼爱的自己是无比可笑的。
一见钟情钟得终归只是皮囊。
再美艳的皮囊看多了也会腻,也会腐朽老去。
让他对沈韫仪泥足深陷的,始终是他们灵魂上的共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