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忘了,是她疏忽。家族的荣辱全都系于她一身,她怎可在冷宫继续忍耐下去,没有出头之日?
这一夜,她几乎难以成眠。七月时节雨潇潇,风萧条,雨亦萧条,原本暑热的天气被骤然而至的冷风冷雨裹卷在一起,吹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如同她在沸油与冰屑里翻滚烹炸的一颗心。她听着夜雨敲打青瓦,扑簌扑簌的冷硬声,茫茫漫漫,仿佛是无数低低的哭泣,来自遥远的幽冥世界。
这样翻翻覆覆的两夜,她自己都觉得倦极了,可是偏偏睡不着。外头的雨无尽地下着,仿佛是替她滴着眼泪似的。终于在迷迷瞪瞪之中,她倦极,闭上了眼睛。
却还是不安稳,往事影影绰绰恍惚在眼前。阿玛老实,不过是个佐领,却极疼爱这个长女。额娘的性子虽然厉害些,到底也是妇道人家,每日所研习的,不过是如何做顿好饭菜,让全家欢喜满意。幼妹憨稚,幼弟文气,而她,在管束弟妹之余,不过只懂得针黹刺绣,闺阁游戏罢了。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欢声笑语还在耳边不曾散去。然而,那一日黄昏,是姑母找她入宫,那时的姑母,雍容华贵,总有着不褪的恬淡笑意,执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与她相谈。
乌拉那拉氏虽然出了她这个皇后,但底下的家道已经渐渐日薄西山。
乌拉那拉氏再没有适龄的年轻的女儿,只有你,青樱,年龄合适,又与姑母最亲。
如果没有女眷入宫,或者成为皇亲国戚,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如何延续?
乌拉那拉氏的男人都不中用,只有女人,只有靠女人了。
那年的自己,还是那样的懵懵懂懂,但姑母执着她的手那样用力,她没得选择,因为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
陡然间,姑母的脸色转成了无限的凄厉,满头华发,发髻间的珠翠只是越发衬出她的衰老与凄苦。她穿着皇后的衣冠,那衣冠却旧得透透的了。
姑母声色俱厉,逼视着她:
“当年孝恭仁太后告诉我,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是一定要正位中宫的,如今我一样把这句话告诉你。你,敢不敢?”
“宠妃?除了拥有宠爱,还有什么?宠妃最大的优势不过是得宠,一个女人,得宠过后失宠,只会生不如死。咱们乌拉那拉氏怎么会有你这样目光短浅之人?”
“等你红颜迟暮,机心耗尽,你还能凭什么去争宠?姑母问你,宠爱是面子,权势是里子,你要哪一个?”
她被逼迫不过,只得道:“青樱贪心,自然希望两者皆得。但若不能,自然是里子最最要紧。这一路虽然难,但青樱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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