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时接近下班时间,侯大利始终无法突破碎尸案,独自在办公室时,心烦意乱,恨不得大吼大叫以发泄心中的不满。这时,他接到师父朱林约他晚上吃饭的电话。侯大利也想找人聊一聊,痛快答应。
进入朱家,酸菜鱼的香味就扑鼻而来,香味非常传统,刹那间,香味将侯大利带回到世安厂家属院。
老姜局长和刘战刚副局长在客厅里摆开战场,象棋在木质棋盘上打得啪啪作响。老姜局长是退休的副局长,刘战刚副局长是退居二线的副局长,都曾经分管过刑侦,是刑侦这条线上的老领导。此刻他们卸去了职务,在朱林家里,和邻家大叔一样敲打棋盘,互不相让。
老姜局长对站在一旁的侯大利道:“看棋不语真君子,别说话啊。”
厨房里朱林道:“大利,过来端菜。”
厨房里,成红梅正在忙碌,道:“你这懒人,大利是客人,怎么让客人来端菜。”
朱林站在老婆身边继续剥蒜,戴着两个袖笼子,道:“大利到师父这边来,还能当客人?”
大盆酸菜鱼已经放在厨房案板上,最上面放了些青花椒和碎海椒。烧得滚烫的油泼在大盆里,发出“嗞嗞”响声,青花椒、碎海椒和酸菜在热油的催化下,产生了让人迷醉的混合香味。
刘战刚举起棋子,重重地敲在棋盘上,道:“双将,战斗结束。”
老姜局长眯着眼看棋盘,看了半天,知道无解,嘴里却不认输,道:“就怪成红梅的酸菜鱼这么香,让我分了神。这局不算,吃了饭再来。”
朱林开了一瓶酒,倒进一两大小的酒杯里,道:“我老婆发话了,退休以后每顿只能喝一两酒。”
成红梅端着炒青菜放在餐桌上,道:“酒这东西有两面性,少喝舒筋活血,多喝伤肝杀脑,不想肝硬化,不想老年痴呆,每顿只能喝一两,一天最多喝一顿。”
老姜局长望着朱林,道:“这是老婆专政,不服也得服。”
几人说笑一番,开始喝酒,几杯酒下肚,话题就转到老业务上,你一言我一语谈起这几十年来遇到的疑案怪案。成红梅没有喝酒,匆匆吃了一碗饭,道:“我要去跳广场舞,你们慢慢聊。给你们提个意见啊,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血淋淋的事情,弄得人没胃口。”
老姜局长哈哈笑道:“这是我们干了几十年的事情,不谈这些,我们也谈不了其他事,当佐料吧。”
成红梅离开后,老姜局长对刘战刚道:“战刚如今还挂着105专案组组长的职务,这事我得给你讲。我是专案组顾问,朱林是局聘专家,我们两人决定联手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刘战刚放下筷子,道:“你们想要去查杨帆案?”
老姜局长竖起大拇指,道:“猜得很准。我和朱林反复分析,杨永福的嫌疑最大。杨国雄跳楼自杀后,我带队出的现场。自杀肯定是自杀,尸检、现场勘查以及遗书都能确定是自杀。那封遗书写得还挺激愤,说是企业破产是被小人迫害,还交代儿子杨永福不能再做企业。杨国雄是当年江州发迹最早的老板,生产的江州摩托供不应求,要开后门才能买到,甚至江州摩托成为江州人结婚时的标配。商场如战场,杨国雄生意失败,摩托车败给了国龙和晨光,煤矿又遇到瓦斯爆炸,修路再遇到公路桥垮塌,所有倒霉事都集中到一起,最终导致杨国雄负债累累,跳楼就是唯一出路。杨永福后来没有毕业就离开江州,转学到了秦阳,主要原因还是杨国雄欠了一屁股债,杨国雄跳楼了,债主自然就追杨国雄老婆和儿子。”
侯大利道:“这封遗书还在吗?”
老姜局长摇头道:“这是自杀案,我们没有立案,遗书也就找不到了。杨国雄当年太有名,所以我对这事印象很深。”
侯大利取出钱包,拿出一张电脑打印的小卡片,卡片上是一个男人的头像,“这是老葛根据杨永福高中相片画出的其在二十五岁的样子”。
老姜局长接过相片看了看,道:“和杨国雄有七分相似。今天吃了饭,我和老朱准备去秦阳五中,秦阳五中是一个比较偏僻的中学,在镇里。”
刘战刚道:“姜局,你在江州坐镇指挥就行了,何必亲自出动。”
老姜局长瞪着眼,道:“战刚就是嫌我老,我才七十三岁,吃得下饭,拉得出屎,引体向上还能拉十个,一般年轻人都没有我的体力好。这条线索很虚,没有任何证据支撑,全凭我们分析,所以就由我和老朱慢慢清理线索,反正现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发现线索后,再由侦查员们出动。大家都是过来人,这种没影的信息,很难启动正式的侦查工作。警力有限,得用在刀刃上。”
侯大利脑子里一直装着碎尸案,在和老领导聊天时,碎尸案的信息都会不时出现在头脑里,当老姜局长说到“吃得下饭,拉得出屎,引体向上还能拉十个,一般人都没有我的体力好”这句话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轰”地响了一个炸雷,禁不住猛拍了一下脑袋。
朱林最熟悉侯大利,看见他这个动作,道:“碎尸案有思路了?”
在座诸人都曾经是刑侦方面领导,个个身经百战,侯大利也就没隐瞒,道:“碎尸案走进死胡同,是由于我把目光集中于四家受害人中的中年男性,其实除了受害者的爸爸以外,各家还有外公和爷爷。外公和爷爷多在七十岁以上,最小的七十三岁,最大的八十二岁。刚才姜局说‘吃得下饭,拉得出屎,引体向上还能拉十个’提醒了我,老年人拉扯着孙女长大,往往感情更深,愤而杀人,不是不可能。我完全是被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得出的结论迷惑了,当时得出凶手是体力甚好的男人,我就下意识把老年人排除了,绕了一个大弯路。”
老姜局长点了点头,道:“一般人提起退休老头,都认为是年老体弱,其实我的体力真不弱,只要不生病,做点坏事完全没有问题。”
无意中获得一条新思路,侯大利吃饭就不太走心,开始心不在焉。朱林深知徒弟性格,挥了挥手,道:“你回办公室吧,在这里也是坐卧不安,我们都是老刑侦,你道个屁歉,走吧。等碎尸案破掉后,再好好请我们吃一顿。”
侯大利给诸位老领导团团抱了拳,出门,开车回刑警新楼。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夜市比冬天更加热闹,城管在夜间也不出门,任由大街被大小摊位占领。越野车在人流中缓慢移动,吉他曲在车内空间缓缓流淌。
陈义明看到宽大的越野车在身边经过,骂了一句:“老子都没有钱,凭什么这些龟儿子有钱。”他骂骂咧咧地朝大象坡方向走去,盘算着能拿到多少钱。
来到学院小巷附近,陈义明见小巷昏暗,没敢贸然进入,退回到江州学院,给许大光打去电话,道:“我在江州学院后门,我不到大象坡,免得被黑打。”
许大光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道:“你胆子太小了吧,想发财,又不敢走夜路,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抱鸡母。”
陈义明在电话里赔着笑,道:“许总是大老板,当然骑龙骑虎,我只能骑抱鸡母。”
确定了位置后,许大光便不再理睬这事,对许大鹏道:“事情交给你去办,不要留手尾,断条腿,让他这几个月走不动路。”
许大鹏笑道:“我认识这个烂人,高利贷缠身,穷得叮当响,这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敲诈到我们头上。老大,今天不急于敲他的腿,他刚刚和你打过电话,若是公安追查,会惹到你这边来。”
许大光不以为意地道:“陈义明有高利贷,打他的时候就说欠债还钱。这种小事就是派出所办,查不到也就算了。”
许大光是无所谓的态度,许大鹏则要细心得多,弄了一块泡沫板,用小刀画出“欠债还钱”几个字,带上油漆和刷子,就让两个手下开着挂假牌照的长安车前往江州学院。这种长安车在江州随处可见,最为普通,打人以后,扔掉牌照,根本无法追查。陈义明本来就是屁股上有一堆屎,想打他的人多,挨打肯定就是白挨。
陈义明再打电话,电话出现嘟嘟的声音。
他叼着香烟,站在江州学院后门,有独自行走的女学生经过时,还有意吐烟圈,朝女学生喷过去。
一个女学生用手扇开喷过来的烟圈,骂了一句:“臭流氓。”
陈义明嬉皮笑脸地道:“我是臭流氓,难道你试过?只有试过,才知道我真的是臭流氓。”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厚脸皮中年赌徒,调戏未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女学生还是能够胜任,女学生和陈义明对骂几句后败下阵来,恼羞成怒地回了学院。
不一会儿,女学生带着三个男同学出现在院门。三个男同学都是人高马大,在女学生的指点下,朝着陈义明围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义明没有逞能,拔腿就跑。尽管男同学年轻气盛,还是没有追上逃跑的中年人。停止追击后,他们骄傲地与女同学会合,找地方撸串喝啤酒。陈义明缺乏锻炼,跑了几百米,一颗心都差点跳出来。他正在公路边如猪一样喘气,一辆面包车停在身前。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跳下车,一人直接把陈义明按倒在地,道:“你还跑,赶紧还钱!”另一人就拿起泡沫板,在陈义明身上刷油漆。
陈义明见到两人动作,大叫倒霉,道:“你们是曾老大的人吧,我明天就能还钱。真的能还钱,绝不骗人。”
刷油漆的汉子迅速干完活儿,骂道:“信你个鬼,还敢骗曾老大,活得不耐烦了。”取出一根短棍,对准陈义明的小腿骨砸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陈义明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刷油漆的汉子是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对准陈义明的另一只腿砸去。
砸完人以后,两人跳上长安车,消失在黑夜之中。
4月4日,碎尸案案发第七天,夜。
东城区,金色天街附近的罗马公园小区,许大光开车直接进入地下车库,停好车后,坐电梯直上五楼。
罗马小区是老城区的花园洋房,只比金山别墅区和高森别墅区稍逊,是江州市鼎鼎有名的二奶三奶聚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