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调查前,秦勇在侯大利脑海中就是一个符号,经过半天走访,这个符号渐渐生出了血肉。

晚上,老张把侯大利和王华请到了一处农家乐。入室杀人案和三起入室盗窃案一天之内告破,封长胜心情极佳,还将分管副局长和105专案组朱林请到了农家乐。

中午未喝酒,晚上他们开了三瓶五十六度的长青小高粱酒。朱林、侯大利和王华都喝了不少,到卫生间吐过之后,勉强保持清醒。夜里十点,老张开车送朱林、侯大利和王华离开长青。

封长胜和吴青一直站在越野车旁,不停挥手。

王华通过倒车镜看着长青县刑警队两位领导,喷着酒气,道:“老张,喝了酒,说点老实话,你不介意吧。”

老张笑道:“王大队,大家都是耿直人,一根肠子从嘴巴到屁股,直来直去。”

王华道:“组长答应看案子的时候,我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如果看完之后提不出有针对性的建议,以后到长青县会受白眼的。现在他到长青县刑侦大队基本可以算是回到家了。封大队是资深老刑警,平时有架子,各支队大队长们过来见他,他很客气又礼貌,却总是有隔阂,除了宫局、朱支等领导,他不会送客到楼下。”

老张哈哈大笑,道:“王大队果然说的是老实话,王大队和侯组长以后来长青县,不管封大队在不在家,绝对有一杯好酒。”

闲聊几句,侯大利愤恨地道:“这些小王八蛋,不知天高地厚,害人又害己,受害人永远失去了生命,他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搭在了监狱里。”

王华看了看侯大利的表情,道:“为什么会答应留下去分析案件?我很想知道当时你的真实想法。”

“我以前认为警察应该非常职业化,尽量不把感情带入到工作中,严格按照刑事科学来办事。现在我的想法有了变化,我们警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侯大利稍有些停顿,语言低沉,道,“田甜牺牲以后,每次面对凶案现场时,我都会感受到切肤之痛,想到女孩家人得到这个消息后的悲伤,就有想要流泪的冲动,你别笑我,是真想流眼泪。带着感情去办案是我破案的动力,与女孩受到的伤害相比,与女孩家人面临的苦难相比,个人荣辱真不算什么。我自忖还有些本事,若是一走了之,内心会不安宁的。华哥,我说的是真心话。”

王华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朱林坐在副驾驶位置,闻言回过头来,道:“大利,你现在是一名真正的刑警。我差不多忘记你父亲是谁了。”

越野车驶进城,经过金色天街。

金色天街是老城区最繁华的地段,夜晚十点,仍然人头攒动。年轻人三三两两地聚在街边,挥霍青春。忽然,一道黑影快速横穿公路。老张猛踩刹车,汽车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黑影在车头站住,神情愤怒,对着越野车竖起中指,骂声顺着车窗缝钻了进来。

车内四名刑警经过了太多恶事,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动肝火,坐在车上,隔着车窗冷眼看横穿马路者尽情表演。只要此人没有更进一步的过激行为,四人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黑影身高体壮,在灯光下有一张年轻的脸,年轻的脸不太准确,应该是少年人的脸。他骂了几句,竖了中指,这才走上人行道。

越野车继续行驶,侯大利问道:“你们猜,这人多少岁?”

朱林道:“看面相也就十五六岁。”

“他叫许海,没有满十四岁,多次猥亵小学女生。田甜办过猥亵少女案,每次说起他都咬牙切齿,她说这人是天生的坏胚子,坏得流脓,迟早要进监狱,不进监狱就得提前进地狱。”侯大利提起田甜时声音平静,内心深处又如被刀捅了一下,痛得厉害。

王华想起钻狗洞的少年,道:“《未成年人保护法》立法本意是好的,许海这种未成年坏小孩却把这部法当成保护伞。以前有工读学校,可以强制送这些坏小孩读书。如今工读学校大多垮了,全省只剩下湖州那一家。而且按照新规定,家长不同意,还不能强制送进去。”

朱林喝了酒,有些疲惫,靠在副驾驶座位上,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是天理。晚上十点,十三岁的少年不回家,在外面闲逛,法律暂时管不了他,社会肯定会毒打他。”

未满十四岁的少年许海自然听不到越野车上诸人的议论,独自走在人行道上,觉得无聊,转了几圈,便回了家。严格来说,这不是许海的家,而是许海爷爷、奶奶的家,是一个家庭麻将馆。平时来打麻将的都是街坊邻居,上午九点左右开场,晚上十二点左右散场。四桌麻将有三桌摆在客厅,一桌摆在由阳台改成的房间中。老式住宅面积不大,麻将桌占据了大量空间。

许海走到家门口,麻将声和往常一样清脆,此起彼伏,夹杂着说话声和吵闹声。

“小海,晚上到哪里去了,吃饭没有?”段家秀见到孙子回来,上前打招呼。

许海闷声道:“和同学一起玩,看了场电影,一起吃饭。今天是同学请客,改天我得请吃饭,给我钱。”

段家秀观察孙子脸色,跟在孙子屁股后面走到卧室门口,拿出三十块钱,一张二十,一张十块。许海不耐烦地道:“三十块钱能吃什么,我还要请同学吃饭。快点,不要啰唆。”段家秀回屋又拿了五十块钱,递到孙子手上。许海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段家秀听到反锁声,回到房间,对丈夫许崇德道:“小海不是学习的料,天天在外面晃荡,惹是生非,不如让他到大光那里去,跟着他学做生意,以后也多一条路子。”

“大光在河道上采砂,枯燥得很,小海去了用不了一个星期,就会吵闹着回来。”许崇德坐在床头,恶狠狠地吸着烟,烟头在昏暗房屋中时明时暗。孙子出生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自己家里,许崇德最疼自己这个大孙子,百依百顺,从小到大没有打过,实在舍不得放他到没几个人的大河边。

段家秀满脸担忧地道:“小海读完初中,一定要送到大光那里去。他长大了,我们管不了。他天天在外面跟着坏小孩在一起玩,还要祸害小女生。”

许崇德深吸一口烟,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道:“你别在这里瞎说,我孙子从来没有祸害女生,是那些女生勾引小海。长得帅,被女人喜欢,这事不怪小海。我们许家男人都是这样,大光年轻的时候,屁股后面也跟了一串女人。”

段家秀小声嘀咕:“大光不一样,他是真招女人喜欢。小海才十三岁,还没有到招惹女人的年龄。”

许崇德骂道:“死婆娘,少说两句会死人。”

段家秀不敢再说,听到客厅有人喊“清一色”,便去抽板板钱。

卧室里,许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坐在桌前,打开电脑。他将一张光盘插入电脑主机,电脑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赤身裸体的画面,耳机中传来女人千奇百怪的呻吟声。

“妈的,这次没有上当受骗。”许海打一个响指,兴奋得紧。他长期在金色天街闲逛,经常在街边遇到神神秘秘卖碟片的流动摊贩,有时买来的碟片完全徒有其名,仅仅是普通故事片换了一个名字。今天晚上的碟片是货真价实的三级片。强刺激下,许海弄湿了内裤。屋外还有麻将声,他没法清洗内裤,将内裤扔进衣柜角落。

当夜,许海又做了梦。梦境中,有男女在床上赤身裸体做运动。最初,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相貌模糊,在蠕动中,男人和女人的相貌清晰起来,男人变成了父亲许大光,胸肌发达,小腹鼓起几块肌肉,从胸口到腹部长有许多体毛。女人不是母亲,是一个年轻女人,屁股又白又圆,细腰扭动得厉害。他躲在门外,呼吸急促地看着床上的男女,下身胀得难受。

当女人转过身时,忽然间变成了小学里最有名的长跑女生杨杜丹丹。

从梦境中醒来,许海喝了一大杯冷水,坐在床上发呆。

相似的梦境这些年间经常出现,许海知道梦境的来源。那是早些年的事情,爸爸妈妈在大河边开砂厂,回江州城的时间不多。爸妈回城,偶尔会接自己回别墅,三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有一次,妈妈提前回了采砂厂。许海半夜尿急,听到爸爸房间传来奇怪的声音,出于好奇,他走了过去。爸爸房间没有关,透过门缝,他看到爸爸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在床上疯狂地缠在一起。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许海被吓蒙了。

随后两天,他每天早早上床,听到外面传来怪声以后就光着脚去旁观。

这些画面如浓硫酸般不断蚀刻着许海的大脑。

有一次,爸爸又和另一个女人在房间,然后妈妈不知从什么地方闯了进来,在家里追砍着那个女人。随后,爸爸把妈妈按倒在地,挥拳痛揍。

稍稍长大一些,许海慢慢开了窍,明白了爸爸和其他女人在做什么事,不再盼望到别墅去,更愿意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接触到三级片光盘后,当年的往事就不断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早上六点,客厅传来巨大响动。许海穿起长裤来到屋外。许崇德拿着扫帚,清理着地面上的茶杯残片,嘴里念念有词:“老了,不中用,杯子拿不稳了。”看见孙子出来,又直起身体,道:“小海,这么早就起来。”

许海上完厕所,坐在床边,胸腹中有一团烈火在猛烈燃烧,烧得身体要爆炸一般。女生杨杜丹丹跑步的样子如海妖,发出无法抗拒的诱惑,让他必须有所行动。

“这么早,你到哪里去?”许崇德站在门口,挺着腰,提着扫帚。

许海道:“到公园去打篮球。”

许崇德道:“吃了早饭再去。”

许海不回头,道:“回来再吃。”

许崇德还想说“饿着运动不好”,孙子已经出了门。

下了楼,许海直奔江州实验小学。江州冬天的气温在零摄氏度左右,冷风吹来,灌进脖子里,如刀刮一般。他胸腹里有一团邪火,急于找到发泄口,便无视寒冷。他沿林荫道从江州实验小学的侧门进入。实验小学的操场不算大,跑一圈两百米。在操场东侧有一个小坡,距离跑道有三四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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