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到了九月中,三人连馒头都快要吃不起了。傅岩逍没有伟大到舍己救人的份上,但也不是铁石心肠,看着天气冷了起来,破庙中又有老弱幼小的人,便让拢春将两床被子分给了老人和小孩,自己三人便共用一张被。两人初时仍别扭于男女大防,被傅岩逍痛骂了一通才就范。
人多的地方,消息自然灵通,每日里大家都不知明日的口粮在何处,但仍有几个乐观的年轻人会聚在一起讲些让人振奋的话题。
“小哥,贝府从外地运了一船的药回来,说是要赠药了,明天让你家妹子去领吧,有得药总比没药好吧,你们这哥俩的病不能再这么熬着了。”带来这一消息的人是贺大可,温州人,白手起家挣得一份家业,没想到一场台风就什么都没了,只来得及带着一家老小逃出生天,带着老娘和老婆孩子到了杭州,傅岩逍的一床被子就是给了他娘亲、老婆和两个孩子,还时不时地把拢春带回来的馒头分一两个给这一家老小。他自然对傅岩逍感激涕零,直把他当恩人看,打听到这一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汇报。
傅岩逍懒洋洋地应着,等着大家把这话题谈完了,才起哄道,“老贺,你再给讲讲经商的法门吧,这个我爱听。”
顿时有人笑出声,“傅小哥,咱们现在连明天的口粮在哪都不知道,讲这有屁用啊!还不如讲讲哪家富绅粥棚的粥厚一点。”
傅岩逍却也不反驳。她久病未愈,哪里有力气和人作口舌之争。贺大可就不干了,袖子一撸,放开嗓子吼道,“你们少在这讲些屁话,只要人活着,就自然还有活路,要不然,你们能千里迢迢地逃荒逃到杭州来?!”吼完再对傅岩逍竖起大拇指赞道,“小哥,我贺大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样的人,好样的,男子汉大丈夫的,目光就是要放长远点,像个娘们一样只盯着眼前,哪能成事!”
傅岩逍听得心里别扭,她本来就是女的,这样的说法自然听了不会高兴到哪去。只是脸上没露出来什么不满的神色。
拢春可就不乐意了,“老贺你这话说得!什么叫女子不能成事!你给我说说!你还不是女人生出来拉扯着养大的!”
贺大可爹早没了,全靠他娘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这拢春把被子给了他家,她家老娘和老婆可是对拢春好得不得了。这下把他娘都抬出来了,贺大可只好讪讪地陪笑,“小妹,大哥可没说你,你要是不能成事,就没成事的女人了!要不是你一个小姑娘照顾着这两位小哥,可就不行了。”边说边往他家老婆和老娘望过去。
看他一副惧内样,傅岩逍毫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顿时把贺大可三十多岁的脸皮笑红了。拱手求饶道“傅小哥你就让你家妹妹放过老哥我吧,我可再也不敢说女人的不对了。”
傅岩逍倒是干脆,“行,你以后就只管给我们讲经商的法门吧。”转过脸招呼拢春过来身边坐着,“来,小丫头,把我未来妹婿也扶过来,咱们窝在被子里一块听。”
贺大可把傅岩逍当再生恩人看,也不藏私,每天都会讲一些经商见闻,讲自己怎么一步一步从一个穷小子发家,把经商的窍门一股脑地全给傅岩逍讲透彻了。
第二天,拢春和贺大可夫妻一起出去,直奔贝家粥棚,琢磨着等分到粥后,贺家夫妇先将粥带回来给庙里老小病弱喝,拢春先去排队等着施药,贺家夫妇回转庙里后再去排队等施粥。晚上三人却是狼狈不堪地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杭州城灾民暴动了!
原来杭州城中那几家死要发难民财药铺,给官府说贝府并无经营药材,没有行医用药的经验,此际贸然施药,乃是草菅人命!给刺史大人塞了钱,一纸令文下来,不许贝府赠药。官府派了人过来强行阻止赠药。这一下可就炸了锅了,灾民们千等万等终于等来贝府赠药这一线生机,又被人在面前生生扼杀,当下就乱成一团,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血性大的,当即便和官兵起了冲突,灾民们一直都对官府救济不力积愤于心,有人领了头,便一呼百应,几百人把那十几个官兵打了回去,尚在激怒中的灾民们瞬间成了复仇之神,呼喊着要去衙门把这千方百计逼上绝路的狗官赶走。一群人便也顾不得赠药的事情,浩浩荡荡地直冲刺史府衙。
有官兵先逃回衙门报了信,刺史大人吓得半死,一边调齐全部官兵挡在衙门口,一边派人去军营里调兵镇压“流民作乱”。
这一夜,杭州城四处喧嚣。驻防在城外的军队迅速开进城,暴动的灾民见得军队入城,顿时一哄而散,只有十几个逃之不及当场被抓。刺史大人危机解除,当场震怒,下令将暴动的流民全部要抓捕,对于得了瘟疫的灾民,声称为了防备瘟疫盛行,凡是有得了瘟疫的灾民住的地方,全部连人带地一并烧光。军队里派来的兵卒,与官府里的官兵分成几队,分处去查抓暴动流民。
傅岩逍所在的破庙里亦有几人参与暴乱,回来后只担心吊胆,众人只商定对此事只字不提,若官兵问及,只说没有。
城中乱了一夜,驻军陆续进城维持治安,已是有几处疑是有瘟疫的灾民住地被烧,但城中防卫森严,却再也没有暴动发生。第二日下午,终于官兵还是查了过来,见这破庙里老弱病残居多,只得几个看起来健壮的,官兵领队只看得傅岩逍等几个人病情严重疑似瘟疫,当即下令让人堵住庙门,要当成是“流民瘟疫”放火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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