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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少年
我本在殿中计算着他到底撒了多少慌,忆起某次反常,气极反笑,“怪不得...怪不得...”
突然整个人被一尧从后面圈在怀里,他闷闷笑着,勉力维持声音不抖,“哥哥,我不是故意的,礼物,生辰礼物……”
以往只当他是孩子,才毫无避讳。如今既已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不动声色地离开他的怀抱,不去看他落寞又微微僵硬的脸色。
一尧今日打扮得十分招摇,头发以玉冠高高束起,袍子上缀以金银丝线交错绣出的祥云,行走间发丝微扬,容颜俊美,夺魂摄魄,颇具贵气。
他多半是知晓我进过他的瑶光殿,寻个时机从宴上偷偷溜了出来。不提赔礼道歉,还敢先向我讨要礼物,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只当看了笑话吧。
我冷笑着行礼道:“一尧仙君真是厉害,整整骗了小仙十年都不曾露馅。若不是今日凑巧被我发现了,还不知要瞒到何时。”
“我、我只是将你当做...”我挑眉看向他,他急声道,“当做哥哥。”
一尧本有漆云与越溪两位兄长,大哥漆云常年镇守域外之地,我曾远远见过那人,手执长枪架雾而来,板着脸目光凶厉,如冷面战神一人可当万兵。二哥越溪从旁协理天界百年,将众多零散傲慢的仙族管理得井井有条。脸上常年挂着一抹浅笑,却不入眼底。据我所知兄弟三人并不十分亲近,似乎只是性格使然。
就算如此,又哪里用得着再认一个哥哥。初见时便是盗酒的嚣张小贼,就算八岁孩童害怕被惩罚而隐瞒身份,之后的十年之中依然只字不提,恐怕只是骄纵三太子换了个招数玩弄人心罢了。
我轻笑着转过头,“不敢当不敢当。”
一尧慌张地看着我,眼眸微红,“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怨我好不好。”
在我愣神之时,他抱住我,埋在我的肩头低声解释。好似生怕被我发现他的脆弱,偏偏又将真心敞开,“我只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不是作为什么帝君之子、越溪幼弟、仙界太子,只是一尧,你的阿尧。哥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说到后面气氛微微怪异,我低咳一声,“难不成是我冤枉了你?”
一尧一顿,泄气般说道:“不冤枉。”却不肯撒手。
今日毕竟是他的生辰。于是我找出一颗玉珠,抛至他手中,随口道:“没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前几日偶然捡到的珠子,送你了。一尧仙君可不要嫌弃。”
一尧拿到手里,惶恐之色尽消,笑吟吟道:“谢谢哥哥。”
这还是他满月那天我给备下的贺礼,仙界小太子满月自然少不了宴会,偶有听闻他诞生之日曾天降异象,乌云聚顶雷声轰鸣简直像孕育着什么诛仙雷劫。
漆云带领众多天兵守护在空中,只见一柄无形巨剑携滔天灵压生生劈开沼泽般铺天盖地的墨云,如此,才纷纷溃散,不见丝毫杀气。
众仙对此讳莫如深,不敢多加揣测,只是帝君将幼子冠以“一”姓便足以令人心震动。一字本就不是寻常仙人能缀上的姓氏,一姓仙族古来少有。满月宴上不少人都想要看一看引得异象的小太子究竟是何种模样。
然那又岂是谁都能去凑热闹的地方,仙宫里一殿只有一个名额,我因为月老的缘故无缘进殿,只得在殿中一边恶狠狠咒骂月老,一边想象着满月宴上的仙肴美酒。
一姓...一尧...也怪我实在大意。如此明显的两个字,竟不曾将两个人想到一块去。是不愿吧。
今日也算全了他的满月宴。虽说不一定缺我这一份。
那衣袍我便收下了,我没心情,不想给他这份花了蛮多心思的成人礼。
之后虽故作疏离冷漠,还是没能捱住一尧的死缠烂打。
那时候一尧他年纪尚轻,近年来他正一步一步参与进天界事宜中,日后也会随军征战,平定各界纷争。
一些仙君私下里谈及他,总会说一尧仙君为人桀骜不驯,傲慢至极,待人颇为冷漠。我便暗暗点头给予肯定,是,性格太差了。
转念一想他还不满千岁,到底是太年轻了些。头上两个哥哥压着,又有诸多期望加身,他又如何沉稳淡然呢,处理不当只会显得格外急功近利。
“至少一尧仙君行事磊落,不似尔等,本职尚不能完善处理倒有心思评判他人了。”人群聚在一处,少不了笑谈趣闻,相互诋毁取笑在仙界也是常事。但毕竟还算相熟,总不能任由他们继续说什么过分的话。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一尧这般同榻而眠四肢纠缠。他卸下全身防备,熟睡在我身边。从前酣睡在我怀中的人,正睡在我的床上。
其实他一百余岁时曾与我疏远了几十年,我不愿强求,也不曾插手或是问清缘由。毕竟他自幼便有些不加掩饰的倨傲和强硬,只是很少显露出来。
恢复如初也是他再次常常来月老殿探望我,甚至愈发亲近,但也更加喜怒无常。
一尧去哪处赴宴或是议事,总会带回来一些小玩意儿。见我收
', ' ')('起来放在暗处就板着脸,放在殿中显眼处又不乐意,只想要我时时佩戴在身上。光是玉佩、扇子倒也还好,可玉雕、摆件、古画等等各有去处,怎可都挂在身上呢。
我很苦恼。叛逆少年真的很难相处。
心中却微微新奇,有记忆时便是红线,化形入仙籍则是五六岁模样,终日站在姻缘镜前施法控制红线,牵引姻缘。十几岁、百岁、千岁、万岁也是这样过的,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年龄,毕竟日日相同,没什么新意。
旁人眼中我忽冷忽热,其实,只是疏于此道。
若是有人亲近我,我自然追上去百倍偿还。若是有半点冷落,我则心中惶惶不安迅速退却。
生离死别、七情六欲。至亲、好友、仙侣、师徒、仇敌...世间千万种关系,没有道理可循。
我看着一尧长大,似乎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过去。有这么一名好友,性子虽差些,但常常惦念着我,实际上是很在乎,也很感激的。
一尧自妖界带回来三盆阴澈子,银白花苞压低了绿色枝干,一到夜晚便发出幽香,凝神静气,月光下闪着薄光。我本想着让她们和绣球花作伴。可我看绣球花一副失宠后悲愤欲死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只好把阴澈子搬到了后院。从殿中开窗看去,也可看到她们轻轻摇晃。
一尧一进院子没看到阴澈子就好一通胡搅蛮缠,最后在后院搭了一个秋千要我常常去看它们方才作罢。
只是此后再不送我奇花异草了,改为带来五界美食。
说是美食实在是过誉了。除去寻常食物,各界独有的那一份食物我也算匆匆尝过。魔界烤肉血淋淋的我不大喜欢,妖界之物长相奇特常以花草作食材,味道千奇百怪不知下一口会吃到什么味道,我实在下不去口,鬼界的均是石粉兽骨等炼制而成,还是不试为好,一尧也只是为了让我见识见识。独独人界能赞一声美味。
我以为自己是极为开明的仙君,没想到比众多头发斑白的仙君更古板,只要有违以往认识,初试没能留下什么好印象,便再也不愿尝试。多半是拘在仙界太久了。
...太久了。
仙界口味淡,尝过人界酸甜苦辣咸后,更加意识到仙界佳肴实在是无趣得很,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下凡游历。那煎炸烹煮的千般滋味万般变化几百年来我从没腻过。
每回我夸赞他拿回来的东西好他便欢喜,说着下次有机会再多带一些回来。味道古怪便一同表情扭曲着发泄一番。
我若是不好好对待,或草草试过,他又要生气,不忘嘲讽几句,继而控诉我太过冷淡。我实在委屈,我没有。他却怒目而视,逼迫着我好好拿出来,与其大眼对小眼。一尧就满足一笑,下次还献宝似的拿来许多。
我那时并不想探知他到底为何有这番变化。我有应龙,我觉得一尧应该也会有一个一心一意相守的爱人,于是只当他是孩子心性。
天界何其寂寞,足以让我对一个无甚回应的应龙情根深种,却对身边人视而不见。应龙是从上古活下来的神龙,他到底醒没醒过,我不知道,会不会醒,亦是不定数,那时是怎样一份勇气,将红线绕过自己的小指连上他的龙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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