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作者:门门
第6节
再抬起头时,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破釜沉舟。“我……”章晓断了好几秒,又皱着眉头迫自己说完:“我希望,扔掉……调教室那本相册里其他人的照片……”
楚君探究似地看了他一会,最终叹了口气。
他牵起章晓的手让他站起来,章晓仍低着头不肯用目光对视。楚君顺走客厅的垃圾桶,打开调教室的柜子,干脆地将照片一张张抽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章晓慌了神。那些照片平心而论都是艺术品,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成了垃圾。章晓试图伸手阻止楚君,匆忙说道:“对不起主人,不扔也可以,这些都是主人的心血,我不应该……”
楚君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扔一边向章晓解释:“这张是abyss的模特,我拿钱拍照,没有调教过他,不过我确实欣赏他的身材,所以留下了照片。”
“这张你认识,我给他拍照的时候他还没那么红,被我认出是个之后玩了几次,后来红了公司管的严,就没再联系。”
“这也是abyss的b,我和他维持过一年多的关系,我付钱,他招待。后来他赚够钱离职去了别的城市。他走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留恋。”
“这张是……”
一开始章晓还有些慌,慌过了之后又开始生气。这么多,垃圾桶都快满了还没扔完,干脆别解释了全都扔掉吧。好气,他掏空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也就只有一个前女友,楚君却集了这么多邮。
这次提出这个要求,已经做好了楚君会生气惩罚他的准备。可是他想了很久,终究无法释怀,他只是想要一点点证据,来证明自己是特殊的。
一页一页掀过去,相册还原成白纸。楚君的手一顿,捻出一张照片,又放了回去。
“这张是……在社交网络上问我收不收奴的迷路小狗。一个异性恋却误会了我的性别。他说他的性向不会改变,却接受了我的调教。”
章晓看到楚君两根指头里捏着的那一页,赫然写满了最y乱的自己。
“……我的性向不会改变,可是我喜欢你。”章晓端正地跪在垃圾桶旁边,眼睛里的水光已经有些脆弱了。“除了你,我不可能爱上任何男人。”
楚君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们对视着,似乎从未将对方看得这么仔细过。是章晓先败下阵来,他的眼底流露出恐惧,视线变得模糊。他是真的害怕,他跪着用最卑微的姿势捧出了自己最珍重的一点真心,全身的防线都已经撤去,变得一触即碎。
一双手臂环住他,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相册了空了这么多,我用你把这些都填满,好吗?”
低音在他耳边呢喃,那一颗悬而未决的眼泪终于从睫底滚落。
“好。”章晓说。
除了在家里的调教游戏之外,他们第一次在外面约会。
楚君请章晓去一家环境优美的西餐厅吃饭,作为回报,章晓请楚君去看了电影。
明明是非常大众的约会流程,章晓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离开家中舒适封闭的环境,明明是在约会,他们却不能拥抱,不能亲吻,甚至不能牵手,不能有太暧昧的动作。认为自己一直是个普通人的章晓,第一次觉得暴露在阳光下的自己,竟然有点不容于世的酸涩。
同性恋,还真是不容易啊。
电影院的灯光熄灭之后,章晓悄悄地把手伸过去,握住了楚君的手。
一直握到那部爱情电影结束。
在楚君的相册里,出现了一张与调教无关的照片。
照片上的章晓衣冠楚楚,坐在烛光的对面,正在笑着切盘子上的牛排。笑容中隐藏的一点可爱的羞涩让他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仿佛一个穿着西装的大学生。
空白的相册有了新的一页。
年关将近,财务部忙的焦头烂额,章晓接连加班,连做梦都在做报表。韩予竟然给办公室所有人都发了红包,难得像个上司一样鼓励他们加油做完今年最后的工作。一天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肖纵主动找到章晓,问他身材很好,是不是有健身。章晓给他推荐了健身房的年卡,还约好下次可以一起去。
工作虽忙但充实,不靠谱的上司也没再找麻烦,似乎还交到了朋友。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楚君在试探性地回应他的心意,他们的调教和性爱也很和谐,双方都能获得最大的满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章晓早早地抢了回老家的车票。楚君不提自己要怎么过年,照常进行工作。在所有人都与家人团圆的日子里,楚君将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宠物和恋人都不在身边,章晓想到这里,真的很想留下来陪他,或者把他带回老家过年,可惜这两点都不现实。
他们在大门口依依惜别。
“一周的假期,回来之后,我会测试你的服从性有没有降低。”楚君说。
“是的,主人。”章晓点头。
“还有。”他们拥抱,男人平坦的胸膛紧紧地靠在一起。“宝贝,新年快乐,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作为主人和作为恋人,楚君包揽了章晓心跳的旋律。章晓无限眷恋地吻上爱人的嘴唇,贴合、轻碾,而后分离。
第二十六章
章晓在老房子的厨房里做饭,这边抽油烟机不太好使,厨房里烟火缭绕。锅铲碰撞的声响中,章晓想起他和楚君一起在厨房忙碌的场景。
明明这才分别一天,古人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父子俩聚在桌前一起吃年夜饭,章父反常地问了他许多近况。
“工作怎么样?忙么?”
“挺好的,年底特别忙一直加班,其他时间有双休。”
“交女朋友了吗?”
“……还没,工作还不稳定,不着急。”
“先谈着,还能多挑挑。”
“哦……我工资不高又没车没房的,哪有我挑的余地啊。”章晓装作饿了,往嘴里塞了很多饭,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没想到父亲依旧不放过他。
“你还记得楼上老李家有个女儿吗?叫李婷婷。”章父问。
章晓摇头表示不记得。
“她比你大几岁,之前还交过男朋友,配不上你。不过我看她挺温柔贤惠的,你要是没有女朋友,可以去见见她。”
章晓皱着眉头听父亲说完,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是有女朋友了,就是现在还没确定,我争取明年带她回来见你。”
明年,他想带楚君回家,即使破釜沉舟,被打脱一层皮,他也绝对不想和楚君分开。
“行,那你加把劲。”章父干脆点头,“一定要找懂事、听话、顾家的正经女孩子,听到没有?”
这几个词实在跟楚君搭不上边,章晓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因为和父亲谈到这个话题,章晓的心中出现了巨大的空虚。
躺在床上,这空虚竟折磨得他无法入眠,他开始后悔应该带一件楚君的衣服,或者拿一瓶他的香水,好至少让他的气味陪伴着自己。
章晓起身打开柜子里的行李箱。从衣服底层摸出了金属贞c,ao锁,临行前,楚君把钥匙交给了他,让他自由选择。他怀着虔诚的心情给自己落锁,冰冷的金属触感包裹起性器之后,他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要陪父亲买年货,早上父亲还没起,章晓打算洗个澡收拾一下。
他正打算冲掉身上的泡沫,没注意到门上的cha销是坏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刚睡醒的章父直接面对着自己儿子的裸体——和他剃掉毛的下身,以及明晃晃的金属鸟笼。
“这是……这是什么玩意?!”章父怒吼,爆怒地摔上门,咆哮声震得门板发颤。“你给我滚出来!!!”
章晓匆匆冲掉身上的泡沫,穿上衣服。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
他提早被打脱了一层皮。
章晓解释说这只是他和“女朋友”之间的一个小游戏,而在章父眼里,他就是一个恶心又不正经的玩意,他被父亲用折叠椅打到脊背好像要折断,眼前一阵阵发黑。购买年货的计划泡了汤,这一整天,他都沐浴在咒骂声中,章父强硬的要求他和他“不三不四”的女朋友立刻分手,明天就要和李婷婷去相亲。
深夜,父亲好不容易睡下了。章晓强忍着身上伤痕的阵痛,拿出手机给楚君发信息。
“主人……对不起,我爸明天让我去相亲,我实在无法推掉,只能先应付过去。”
楚君没有回话,可能已经睡了。而章晓几乎一夜未眠,他紧紧攥着手机,背上的伤像熔岩一样痛苦,一直烫到心里。
迷迷糊糊中,他被父亲拽下床,让他赶紧穿衣收拾,去赴约相亲。
章晓偷看了一眼手机。楚君回复了他的短信,只有三个字:不准去。
看到这三个字,章晓心中更是焦急。“爸,我能不能不去?我真的不想去相亲……”
“不行!”章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拽着章晓的胳膊一脚把他踹在地上。“你是想气死我啊!你到底还把不把我当爹?!……你妈就是因为嫌贫爱富跟着大款跑了,你必须找一个听话贤惠的女人,才能成家立业,你听明白了吗?!”
提起自己的母亲,章晓发现父亲暴怒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二十年了,父亲终究还是没放下。
最终,章晓还是妥协了,把衣服收拾整齐,独自去饭店见李婷婷。
第二十七章
“你……就是章晓?没想到章叔叔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李婷婷见到章晓似乎有些吃惊,友好地向他微笑着。
“谢谢你。”而章晓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糟糕,ji,ng神焦虑、睡眠不足、满身是伤,只有在外人面前强撑着ji,ng神,靠本能反应勉强聊天。
“章叔叔的身体还好吧?血压还高吗?”
“……他高血压?我都不知道。”
“章叔叔没告诉你吗?他因为高血压,在楼道里头晕,是我觉得不对劲,送他去医院的。我是护士嘛,对这些会多注意一点。”
“真的太谢谢你了。”章晓感激地说,“我爸特别特别倔,身体不好也不通知我。”
“可能是怕打扰你工作吧。”李婷婷温柔地笑着。她确实非常符合章父口中好女人的标准。她低下头,似乎有点害羞。“我比你大五岁,这都快三十了……我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你的。”
“别这么说,你非常优秀。”
“谢谢你……我年纪大了,有点着急了,我想问问章晓你……对结婚有什么看法呢?”
“……如果能和爱人结婚会很幸福。”
“我也觉得女孩子最好早点结婚,我还特别喜欢小孩子,在护校的时候特别注意学儿童护理,以前我在儿科工作过一段时间,小孩子生起病来真的很难哄,但也有特别乖的,打完针还会哭着跟你说谢谢,那时候我就想啊,将来我的小孩也会有这么乖就好了……啊,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没关系……”章晓陷入了轻微的恍惚,曾经,他也非常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可爱的孩子……
“很多人都是这么期望的,我以前也是……”
李婷婷似乎有些不解:“那现在呢?你的结婚标准是什么样的人呀?”
“现在……”章晓疲惫地低下头:“抱歉,现在我还不考虑结婚。”
“没关系没关系。”李婷婷似乎误会了什么,“我们可以先互相了解一下,你在外地工作,我会帮你多照顾章叔叔,我就住在楼上,很方便的!”
“谢谢你,你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的。”
“为什么啊……”对面的女人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
章晓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很想把一切都倾倒出来,因为他爱上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bo起,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他s,heji,ng,他喜欢跪在地上,像狗一样依赖着自己的主人……
他是这么的想念楚君,想念他用一个拥抱就可以让自己安心。和楚君比起来,以前的期望统统都是可以放弃的东西。
“时间不早了,我去结账。”章晓随便找了个借口,逃开了坐席。
回到家以后,父亲追问相亲相得怎么样。
“我……我不喜欢李婷婷。”
“不喜欢就多见几次!你回去上班之前一定要给我再约她一次,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没准多见几次就有感情了!”
“爸……”
“你还把我当爸,就赶紧找个正经女人结婚!”
无法与亲人沟通让章晓产生了浓重的无力感,他带伤窝在床上,克制着自己的想念给楚君发短信。
“主人,对不起……我实在拗不过我爸,只好去相亲了,但是我决对不会结婚的。”
他等待回音,他希望能得到楚君的原谅,就算回复他一句话、一个字,也可以给他些许支撑下去的力量。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睡着了,短信的铃声也没有想起。
两天后,他又像上刑场一样被父亲逼着和李婷婷约会。过年的气氛笼罩着街区,地上铺着一层还来不及打扫的鞭炮残红。李婷婷明显是用心装扮过自己,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来赴约。
连续几天睡眠质量不好,脑袋里有断断续续尖锐的痛。章晓强打ji,ng神,和李婷婷一起走向电影院。
“哟,这不是婷婷吗?”
听到这个声音,李婷婷立刻花容失色,慌张地躲到章晓身后。
“这么快就吊到新男人了?挺有手腕儿的啊。”一个举止轻浮的青年从人群里走出来,逼近了李婷婷。
“你走开……!我已经和你分手了!!”李婷婷喊着。
“对,是我把你甩了。这不过年了,碰巧遇见,问候一声。”青年看见站在李婷婷面前的章晓,不屑地笑着,凑过去小声在章晓耳边说:“这女人在床上就跟死鱼一样,无趣得很,送你了。”
章晓突然伸手,掐住男人的手腕往旁边走了两步,确保李婷婷不会听到之后,压低声音凶恶地对男人说:“怨女人无趣,那是因为你功能不行。我告诉你,我就住在她楼下,如果你再敢s_ao扰她,我来陪你比划比划。”
他手上使出了最大握力,隔着西装可见肌r_ou_在收紧。男人被掐得变了脸色,忙甩开章晓,不甘地走远了。
章晓转头看到李婷婷竟然哭了起来。
两个人没去看电影,在商场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李婷婷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当初……我是真的想和他结婚的……可是他竟然找了别的女人……”
章晓无奈地劝她:“这种人渣,应该早点分手,你值得更好的。”
“我都快三十了,还有谁会要我啊……”李婷婷哭得伤心,章晓不得已只有继续劝。
“我有个女同事,一心扑在事业上,都不愿意结婚,其实除了结婚以外,还有很多方法可以实现人生的价值……”
“章晓……谢谢你今天保护我。”李婷婷好不容易止住泪水。“你真的不考虑……和我相处看看吗?”
“其实,我有爱人了。”章晓坚定地说,“虽然我爸不同意,但是我除了他,不会考虑别人。”
李婷婷只有无奈地放弃了。她打起ji,ng神来继续和章晓聊天,让章晓叫她“婷婷姐”,她说,作为姐姐,平常也会多去看看章父的。章晓有些感激她这种温柔的性格,也约好如果有谁再欺负他,就让他这个弟弟来保护她。
回到家里,不等章父开口,章晓从厨房拿来折叠凳,递到父亲手上。
他脱掉外套,直接跪在父亲面前。
“爸,其实我之前隐瞒了您。我有爱人了,但不是女人,我爱上一个男人,所以我不能和女人结婚。”
“你……!!你啊!你这个孽子!你要气死我!!”章父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他抡起折叠凳,极重地砸在章晓身上。
“我打死你算了!你这个丢人玩意儿!!”
章晓闭着眼睛,不做声地承受着。然而第二下没有落在背上,章父的身体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将父亲在医院安顿好之后,夜色已经深了。
高血压引起的心肌缺氧和心率不齐,没什么大碍,医生说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
章晓在病床旁边,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他看着床上昏睡的父亲,心中愧疚万分,如果真的把亲爹气死了,他就是一个千古罪人。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用自己的方式将他养大,或许不够细致,有时过于粗暴,但这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他陷入深沉的迷茫。
楚君仍旧没给他回消息。章晓忍不住又发过去一条信息:“主人,奴隶真的很想你。”
他把万千心绪都化成这一行字,按下发送按钮时,眼眶都有些酸涩。
两分钟后,他庆幸听到了回信的铃声,然而看到那一行字后,章晓愣住了。
“你可以做女人的骑士,何必要做我脚下的狗呢。”
他感到了这几天以来,最强烈、最难忍的痛苦。
第二十八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循着机械病冰冷的女声,章晓一遍一遍地按下那几个数字,最终徒劳无功。
他发了很多短信道歉,都是石沉大海,他试图打电话,也完全打不通。
对了,还有楚君的社交主页可以发私信!章晓划开页面,发现楚君推送了一张新的照片。一盏立灯照着家中无人的客厅。沙发孤零零的放在那里。地毯……地毯不见了…
我的地毯不见了……
章晓颤抖地拿不住手机。地毯不见了,他仿佛失去了归宿。地毯不见了,他被抛弃了。窗外开始落雪,章晓一动不动地守着睡着的父亲,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只有冰冷的颗粒在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