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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尾声(1 / 2)

正当周忠贵官复原职,政治得势时,他的妻子尤蕴含交给了他两份申请书,一份是离婚申请,一份是探亲申请,离婚申请不用解释,探亲申请说她离开南洋二十多年了,一直惦念着年迈多病的老母。周忠贵看了这两份申请书,没有表态,也没有说话,熟悉丈夫的尤蕴含知道他将采取拖延战术,便拿着两份申请去找史祖军。经过多年的官场历练,史祖军也学会做官了,他看似认真地浏览了尤蕴含的申请,沉住气对她说:“你的申请先放在这里吧,等研究了之后再给你答复。”

支走了尤蕴含,他立刻给周忠贵打了电话:“周书记,尤院长来过。”

“噢,知道了。”周忠贵没有任何态度,就说了这么一句,便扣了电话。史祖军仔细思量,许久才弄懂他的意思。人家周书记不表态,就是告诫你也不要表态啊,而不表态的奇妙手段就是冷处理,拖着不办。于是,尤蕴含的申请在史祖军手里压下了。

尤蕴含当然不会甘心的,她又去了县里。作为一个医院院长,她清楚离婚和探亲属于革委会负责,便敲响了张主任的办公室。从一把手降为二把手的张主任反而比当一把手期间更加威严了,他询问了她一些情况,把她的申请收下了。尤蕴含察觉他不想认真处理,便问道:“张主任,我的申请,什么时候有结果呀?”

张主任望着这位男人难以拒绝的美丽少妇,努着嘴巴,思量了半天才说:“因为是领导干部的家务事,我们必须征询多方面的意见啊。”

尤蕴含的眼睛敏锐地闪了一下:“张主任,您这个多方面包括周忠贵吗?”

张主任惊异地望着她,模棱两可地说:“应当是吧。”

尤蕴含预感到在张主任这里不会有好结果,便在离开了县革委会之后,又去了县委办公室。谢书记重掌大权后,让油头滑脑的刘新亮当了值班室主任,负责接待来人,接听电话,尤蕴含见谢书记必须经过他这一关,由于没有预约,刘新亮起初委婉地拒绝了她,说谢书记没在家,尤蕴含看出他在撒谎,于是便对他说:“那好,我上他家去吧。”

刘新亮瞅着她眨开了眼睛:“你,知道他家?”

“在县委家属院最后一排东头第一户。”她脱口而出。

刘新亮有点儿惶惑,他安抚住她,说是再去联系一下。而尤蕴含却舒心笑了。其实,她根本就没去过谢书记的家,她之所以知道地址,是谢书记给田震送钥匙时顺便听到的。

谢书记就在办公室里,开着抽屉,在里边偷偷地打扑克牌。经过时代的大动荡,他的人生观转变了很多,原来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除了喝酒,没有别的娱乐项目,生活非常枯燥,现在,他学会了一个人打牌,经常一个人偷着找乐子。

谢书记看了尤蕴含的申请书,略带调侃地笑道:“这等小事怎么到了我这里了呀。”

尤蕴含如实答道:“因为涉及老周,都在扯皮推诿,所以我只好来找您。”

她又补充道:“《婚姻法》规定,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再者,我跟老母亲已经二十六年没见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尤蕴含说:“既然关键在周忠贵身上,那就看看他的态度吧。”说着,他挂了周忠贵的电话。接通后,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周忠贵说:“我一会派车去接你,你到我办公室里来。”

扣上了电话,他又问尤蕴含:“尤蕴含同志,你敢不敢面对周忠贵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但接受挑战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大约一个小时后,周忠贵来了,进了谢书记的办公室,一看尤蕴含也在,周忠贵有些惊慌,他歉意地说:“你看看,给领导添麻烦了。”

谢书记虽然带着笑意,却话里有话地对周忠贵说:“你如果你是党委书记,就不会给领导添麻烦了。”

周忠贵一边领会谢书记的话,一边瞥着尤蕴含,然后恭恭敬敬走到了谢书记桌前:“谢书记,这点家庭的小事,再让您费心,我是很过意不去啊。”

谢书记也没多说,而是将两份申请直接交给了他。周忠贵接过了申请书,扫了一眼,便抽出了上衣口袋的钢笔:“我签字!”

尤蕴含并没有配合他,而是站起来直接走了。

谢书记望着她的背影,指点着周忠贵,无奈地晃了晃头。

一九七一年,林彪事件发生后,各级干部开始轮流进行整顿、学习,周忠贵和毕克楠来到了地委干校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培训。起先,周忠贵对毕克楠的态度仍然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因为他看不上她的大脸盘、大屁股,也看不惯她的粗鲁和暴躁,可是在学习期间的一次集体学习,使得周忠贵改变了对毕克楠的态度。在那次集体学习活动中,新任地委书记来做辅导报告,原来的魏副专员成了地委书记,跟班的秘书竟然是毕克楠的儿子田亮。儿子给地委书记当了秘书,毕克楠的神态也发生了变化,对着周忠贵说:“周书记,亮亮有出息了,改日我要让他来拜见你。没有的教育和关怀,也不会有他的今天。”

一个周末,在毕克楠授意下,田亮在地委的小招待所设了一场精致的便宴,吃了佛跳墙,喝了茅台酒,看到周忠贵和母亲都沾了酒,田亮特意开了两间客房,供周忠贵和母亲休息。毕克楠躺在舒适、豪华的客房里,挂念着醉酒的周忠贵,于是她悄悄去了周忠贵的房间。周忠贵四仰八躺,在一张大床上敞着前胸,露着毛茸茸的胸毛,嘴里喷着酒气,身上散发着荷尔蒙的特殊味道。孤身已久的毕克楠望着周忠贵黑黝黝的胸脯,情不自禁地走上了前去,她带着试探的心理,去给他盖毛毯,他虽然闭着眼睛,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她并没有抵触,而是低着头,小声问他:“关上门吗?”

他仍然闭着眼睛,答道:“我不知道。”

于是她起身,过去内锁上了房门。

自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学习结束后,周忠贵去跟谢书记汇报思想。顺便问谢书记:“谢书记,田亮当了魏书记的秘书你一定知道了吧。”

谢书记望着他,没有吭声。

“我有个建议,不知合适不合适。毕克楠的革命资历也不浅了,在公社里又没有适合她的职位,所以,我建议把她推荐到县里部门工作,正职、副职都行。”

谢书记却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他说:“举贤不避亲嘛,何必让毕克楠都县里工作呢,在公社里一样可以委以重任嘛。”

他这话,顿时染红了周忠贵脸面。周忠贵立刻意识到,自己跟毕克楠的事情,谢书记可能知道了。难怪有人说,一把手是最出色的间谍,他不用精心搜寻,就会知道很多秘密。

在送别周忠贵时,谢书记特别嘱咐道:“老周啊,有些事情只要合情合理合法,就不要遮遮掩掩的,那样反而影响不好嘛。”

一九七三年春天,胶东大旱,青云河水势渐渐衰弱。也就在这个时候,谢书记来到了青龙庙的葫芦口。望着竖在平缓的水面上的两道没有合龙的大坝,谢书记问赶来陪同的周忠贵:“老周啊,望着这座大坝,你有何感想啊?”

周忠贵心里有话,却又不愿意讲。他知道谢书记在引导他截流、合龙,可周忠贵实在不想干田震未完成的事业,因为田震不但工作上曾跟自己闹别扭,还使得自己家庭破裂,妻子远走他方。

谢书记看透了他的心意,注视着拦河大坝,沉思道:“再有几个月就是党的第十次代表大会了,从九大到十大,四年多了,这座失败的大坝还立在这里,我们对得起党吗?”

周忠贵苦涩地撇撇嘴,没有说话。

“县委已经达成了共识,”谢书记斜视着周忠贵说,“要利用今天河流减弱的有利条件,实现青云河的截流、合龙!”

“我支持县委的决定,只是我们公社搞了万亩芦笋出口基地建设,实在没有更多的力量来治理青云河啊。”

“我知道,在青云河这个项目上,你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停了一下,谢书记又直言不讳地说。“这样说吧,如果青云河工程没有田震的影子,也许这座大坝早就合龙了。”

被点到了死穴上,周忠贵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只是一个劲儿苦笑。

见周忠贵态度如此含糊,谢书记严肃地望着他说:“我一不讲两岸群众的期待,二不讲天时地利,只表明一下县委治理青云河的决心,如果你觉得今年大坝截流有困难,我们就找一个不讲困难、不讲代价的人来接替你!”

这等于是死命令了,周忠贵知道没退路了,只好当场表态:“好吧,我听从县委的决定,秋后组织截流!”

大棒甩出去了,也管用了,轮到胡萝卜出场了。谢书记缓和了一下表情,又对周忠贵说:“关于毕克楠同志的安排,县委也做了研究,决定任命她为侨乡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但……”

他这一个“但”字,让周忠贵的心又揪了起来。

“但,你们再也不能这样含糊不清。”谢书记明确指出。“你跟她都是单身,又情投意合,就应当办理正规手续,结为合法夫妻。”

“好吧,我们照办!”周忠贵答应下了。

这是秋老虎闹得最凶的一天,林场的树荫下都站不住人,热燥燥的,因为没有风,因为日头太毒,穿透了茂密的树叶。早上八点左右,赵尔芳将田震架到了三轮车上,将他推到了场部跟前的大喇叭底下,在那儿,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都围绕大喇叭而立。今天上午青云河大坝截流,县广播站现场直播,大家都在等待着收听。奇怪的是,场长肖大嘴却不见了,有心的人左顾右视,终于发现了林场长,他独自坐在大拖拉机的车厢里,靠着挡板,闭着眼睛,任凭烈日照晒着,头上的汗水像蒸汽一般升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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