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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86(1 / 1)

?这边孙家倒也打定了主意,陈夫人将生辰这日之事告知孙家鼐,道是自己对了这桩亲事未有异议,可就此将媒人唤来,令其正式往了林府上门提亲,这孙家鼐自是应下。

只不料此事不久后,忽闻宫中一位太妃身体欠安,景治帝下令嫔妃减膳谢妆,又命各诰命夫人轮班入宫侍奉。彼时荣府贾母携了邢王二夫人并了尤氏许氏婆媳一并入宫,正逢陈夫人亦同班入职。众诰命见罢,皆招呼应酬一番。

贾母见罢这陈夫人,知晓此人正是孙家太太,而孙家欲与林家联姻之事,这陈夫人定然心知肚明。遂便以黛玉祖母之资向这陈夫人谈起黛玉之事,这陈夫人念及黛玉正是这荣府老太君的外孙女儿,遂于贾母跟前将黛玉很是夸赞了一回,又道是林府老爷太太早离,黛玉乃是荣府老太君一手栽培,据闻老太君膝下养有多名姑娘,皆是千娇百媚,胜过别家的姑娘许多,可知老太君教养儿女的手段过人。

贾母闻言先是自谦几句:“这些不过是那外人混传的话,令人端的好没意思……”随后状似不经意地转而说道,“若说其他姊妹,倒皆是府里的,我养在身边,倒也图个热闹;只这黛丫头又与别个不同,虽只是我外孙女儿,到底她爹娘去的早,她哥哥玉小子与了我府里珠小子是最要好不过的了,也是多年的情分;兼了我早些年已写信告知她父亲,将他家黛丫头许与我府上宝玉啦,我又何尝能不顾惜着她些?……”

这陈夫人乍闻此言,心下大感意外,然面上却并未表露丝毫,忙不迭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哎呀,我们姑娘与了林姑娘素昔倒有所来往,有这等喜事,我们怎的未曾听过?”

贾母则道:“这不因了黛丫头年纪尚小,她哥哥欲留她几年,不愿她这般早地嫁了……”

陈夫人听罢,便也沉默不言,倒也听信了这话,心下着实恼怒。只道是这林家既与荣府联络定亲,为何不在当初李文俊上门询问之时便将此事说个明白,而刻意隐瞒不报,放了长线,吊着两头?如此一来,陈夫人心下是愈想愈气,虽彼时不便表露,待回了府里,便忙不迭命丫鬟将老爷请了进来,开口便没好气地抱怨道:“这林家当真不可理喻,我们好心与他家联姻,聘他家姑娘与我儿做奶奶,怎的竟瞒着我们又与他人联了亲?”

孙家鼐闻言亦是大感意外,忙不迭询问夫人此乃何故,陈夫人遂将进宫遇见贾母之后的诸事说了一遍。陈夫人对了贾母之言是毫无怀疑,然孙家鼐闻罢此言却是半信半疑,尚且并未全信,只道是煦玉为人一向正直守信、光明磊落,定不屑于人背后玩弄这等阴暗的手段。随后便忙唤了媒人前来,却说事有不巧,那最早被孙家鼐请来做媒人的礼部侍郎李文俊近日因公外任,不在京中。遂孙家鼐只得命家人另请了官媒来,这官媒姓王,人唤王媒婆。这王媒婆进了府后,自是前往夫人跟前听差。陈夫人是认定了此事乃林家之过,心下正恼着,遂对这王媒婆吩咐之时,语气中便颇有苛责埋怨之意。那媒婆察言观色,知晓夫人心下颇多怨念,遂潜意识里亦是相信此乃林家之过。

随后这王媒婆领命前往林府询问此事,待家人将其领入煦玉书房。一路上,那媒婆只管着打量林府之景,只觉气象不如那孙府气派,何况如了媒婆这等势利之人,哪懂雅致,是惟瞧富贵的,遂心下便未有多少敬畏之心。待那媒婆见罢煦玉,行礼毕,见煦玉生得年轻,不及尚书大人年高权重,遂心下权衡对比一回,言语中便失了询问商讨之意,兀自带着几许轻忽质问的口气,将陈夫人之言向煦玉转达了,只道是尚书府诚心与林府联姻,何以林府竟背弃盟约,不将林姑娘已许了他人之事告知于尚书府。

煦玉闻罢那媒婆之言,先是一阵意外疑惑,随后又觉察那媒婆话中暗示林府与孙家攀亲是贪慕尚书府权势之故,方才故意欺瞒,吊着两头。而煦玉性子如何是那能受人半点冤枉委屈的?顿时大怒,登地立起身来,将手中撰扇亦猛摔在地。对那媒婆斥道:“岂有此理!你家主子不知从何处听来这等胡言乱语,便遣了尔等前来我跟前说长道短、大放厥词!可知彼时乃是他府上遣了人来欲结这门亲事,如今却一味听信混言,来此质问我背弃盟约,欺人太甚!”一面说着,一面又气得一阵阵猛咳,“这亲事是我府高攀了不成?如此我等亦不敢累他委曲求全!……”随后竟越说越气,直唤人前来,欲将那王媒婆赶出府去。

正值此时,应麟则谨并了杜世铭三人亟亟地步入书房,将家人拦下,又忙不迭打那圆场。却说今日恰逢应麟则谨从趣园归来,彼时王媒婆来访之时,煦玉正于听雨轩中与了应麟等人品茗闲谈。闻罢媒婆来访,知晓是孙家遣来说亲的,便只身往了外间书房中面见。而执扇等人跟随前往伺候,期间闻罢那媒婆之言,又见煦玉面色铁青,执扇知晓自家少爷是恼了,需得寻人来劝。自己是不能的,首先忆起之人便是贾珠,然贾珠今日正于兵部当值,又禁不住埋怨一回这挑什么日子上门不可,非选了这大爷不在之日,这回少爷恼了亦无人劝解;随后又忆起应麟则谨正在府中,遂忙不迭对一旁的咏赋使了个眼色,令其将应麟则谨等人唤来。

咏赋亟亟地去了,将那媒婆之事简要说了,领着三人赶至房里煦玉还在唤人撵那媒婆,执扇则对众家人挤眉弄眼、指手画脚地暗示他们莫要从命,一面替煦玉拍着后背劝道:“少爷且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将自己气病了,心里有气便打扇儿罢……”

待应麟等人赶到,则谨做主令众家人皆退下,又从旁劝解煦玉一阵。应麟忙不迭取了自己的名帖交与那媒婆好言好语说道:“此番烦请妈妈往了尚书大人跟前代为解释一番,府里姑娘从未字人,亦未与他人许过婚姻。想是有那专司造谣生事的小人在大人夫人跟前搬弄是非,请大人夫人勿要听信谗言,失了两家的交情……敢问大人是于何人处闻见那等谗言,我等愿与之对峙……”说罢又替煦玉遮掩了一回道,“方才少爷亦是因了闻知府里被小人构陷,恐府里姑娘名誉受损,而心下着急,情急之下难免出言无状,还请妈妈担待一回……”

那王媒婆之前亦为煦玉气势骇得半死,未曾料想煦玉竟不顾自己是尚书府遣来的,丝毫不留自己颜面,亦是深悔自己无礼莽撞了,遂亦是忙不迭向煦玉赔礼,随后方收了应麟名帖,答应回去尚书府代为辩解一番。

却说自古媒人误事误人者不少,若非见钱眼开,在男女之家百般虚夸,强拉硬扯;便是别有用心,于彼此跟前拿话挑唆,致使双方交恶。此番那王媒婆受了煦玉责难,失了老脸讨了没趣,心下亦很是不甘。这边往尚书府复命之时,心中便没好气。待入了里间面见孙氏夫妇,那媒婆行礼毕,虽将应麟的名帖交与了孙家鼐,却只将应麟之言三言两语地一带而过,着重说了煦玉之言。只不说此乃孙家误信谗言,冤枉了林府;只将煦玉的愤懑之言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道是这林大人架子很大,自持被人诬陷,责怪孙家误信谗言,是孙家冤枉了他,还偏遣人来怪罪他。又道林大人心下对了与尚书府联姻是不情不愿,只觉倒是孙家怠慢了他家。

那孙氏夫妇二人闻罢这话如何受得,登时便大怒,皆怨煦玉不知好歹。陈夫人道:“我们好心好意请李大人前往说亲,这林少爷如今竟是这样态度。老爷,林少爷既如此说,我们又何必趋奉招陪了他!……”

孙家鼐亦是气之不过,随即令家人给了那媒婆几两银子,将那媒婆打发了。亦欲给煦玉几分颜色瞧瞧,不打算再遣人联络此事,就此将这桩亲事撂下。

林府里,应麟等人皆围着煦玉从旁解劝,劝其莫要与孙家斗气;执扇亦暗地里遣了家人前往兵部,候着贾珠下了衙门,便将此事告知他。

另一边,却说那孙念祖自那日碰巧见了黛玉一面,便也一见生情,一目难忘了,心下殷切盼望着这桩亲事能成。闻知老爷遣了媒人前往林府问话,此番媒人回来复命,便忙不迭遣了小子前往二门处寻了陈夫人的丫鬟打听,不料却闻那小子回来报曰方才媒婆回来,老爷太太不知为何大发脾气,这亲事怕是成不了了。念祖闻罢这话,登时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被怔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呆愣片晌方才回过神来问道:“乐儿有说,此事何以中途生变?”那小子道:“乐儿说好像是因了那林姑娘已经许了别家了,所以老爷太太知道后大怒,道是林家背信弃义……”念祖听罢这话,惟在意那前一句道是黛玉已许了人了,至于别的倒也一句未听进心里。那念祖随即只觉疑惑,只道是若林家早已与别家联络了亲事,何以又与自家往来?随后转念一想,不论出于何种因由,总归这桩亲事是告了吹,念祖思及于此,不禁悲从中来,只道是那般可人的女子,与了自己竟是有缘无分,之前见了黛玉一面,只道是若能得娶该女子,真乃人生至乐之事了。不料不过数日,此事便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好不令人痛煞悲煞!这般寻思一回,竟是九转回肠、痛彻心扉。

不料当日夜里,孙念祖竟忽地添了许多病症,终日卧病在床,心悸多梦,梦中亦连声呼唤“林姑娘”不迭。陈夫人见状心急如焚,请了太医并各路大夫前来诊视,却皆不见成效。却说这孙念祖所患之疾乃是心病,心病却需心药医,岂是那草根树皮之类的煎来吃了便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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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各人缘法黛玉出嫁(六)

?却说当日待贾珠闻知此事后,心下着实纳闷,只道是这孙家之前对了这桩亲事尚还满怀期许,既遣了礼部侍郎李文俊充作媒人,又请黛玉前往府里作客,何以竟忽地态度大变,传出黛玉已许了他人的谣言?贾珠径自寻思一阵,登时忆起贾母曾对自己所言,欲将林家与自家联络结亲之事告知孙家,遂隐隐怀疑此事莫非是贾母从中作梗?贾珠随即私下寻了鸳鸯,询问贾母这些时日做了何事。待闻罢鸳鸯道贾母曾携了府里与那边府里几位太太一道进宫之时,方拍了额头恍悟道“我怎的竟将此事忘却了”,定是那时遇见了陈夫人,在陈夫人跟前放出了林家与自家有亲的谣言,心下叹了回气,只道是贾母为了撮合宝黛二人,亦是无所不用其极。然贾母到底是自己祖母,她欲撮合宝黛二人;偏偏煦玉又断然不肯应允这桩亲事,如今倒累及自己夹在他二人之间,左右为难。

念及于此,贾珠叹了回气,随后又吩咐鸳鸯千万莫将此事对他人提起,心下庆幸煦玉不知此事,否则便是对着外祖母,煦玉面上怕也未尝有那好脸色。转念一想,如今谁说了这无中生有的话已无关紧要,重要之事便是如何澄清谣言,将此事挽回。且此番当需速战速决,贾母有了这一手,亦恐她再生别事。

只如今煦玉尚在气头上,是丝毫不肯服软的。而贾珠作为林府亲戚,亦非媒人,自不可于明面上插手此事。彼时两家关于亲事的往来联络,皆靠媒人;遂此番若欲挽回亲事,亦惟靠最初前来代孙府提亲的李文俊。只如今李文俊派了外差,不在京里,亦不知将何时归来,只得另寻他法。正束手无策之际,便闻知孙念祖卧病在床之事。贾珠只道是此番倒是机会,总需有人出面前往孙家打破僵局方是,煦玉兀自不肯解气,只道是错在孙家误信谗言,指望煦玉是不能的,贾珠少不得自己前往。然自己与了孙家素昔并无交情,倒是孝华因从前曾任职礼部,与孙家有几分交情,遂贾珠便跟随孝华一道前往孙府,以探病之名,趁机解除误会。与此同时,执扇亦是私下里将煦玉咯血之事告知贾珠,贾珠闻言忧心非常,强令煦玉向吏部告假,请太医前来诊治,又请应麟则谨暂居林府,监督煦玉将养。煦玉倒也浑不在意,一面搂着贾珠一面打趣道:“若珠儿能自此守在为兄身畔,为兄即可恢复如初……”

之后,贾珠自是与孝华约好,择日一道前往尚书府,以探望孙念祖为名。此番陈夫人正领着家中一干姬妾媳妇围在榻前淌眼抹泪,闻罢孝华贾珠来访,方才领着众人避开。跟随家中小子入内,贾珠只见此番那念祖病得是神思恍惚,那领路的家人凑上前去呼唤“少爷,侯大人、贾大人前来探望少爷”,孙念祖亦是听而不闻,嘴里尚且断断续续地念叨一阵,周遭之人尚未听清,惟一旁贾珠听得明白,那孙念祖口中分明唤的是“林姑娘”,贾珠见状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着实惊奇,道是不料这孙大少爷亦是入了这情痴魔障?

待见过孙念祖,贾珠等人又出来外间书房拜见一回孙家鼐。待双方礼毕,贾珠忙不迭开口说道,代煦玉支吾一回:“此番珣玉闻罢孙少爷染恙,本欲与了在下同来探望,未想自己却卧病在床,连起身亦难,只得托了在下代为问候一回……”

却说座上孙家鼐当初虽因那王媒婆之言心下愤懑难解,然过了这许多日,心中之气倒也渐渐平顺了,此番闻见贾珠提起煦玉,倒也和颜悦色地问了句:“哥儿身子实在欠佳,何以竟忽地染了恙?”

贾珠一听这话上道,便顺势对曰:“大人有所不知,珣玉虽素来体质不佳,然此前生辰之日尚还于府中添置酒席,邀请诸位亲友赏光,彼时倒也毫无异状。不料之后竟忽遇一事,方致使染疾躺下……”

孙家鼐忙不迭追问:“乃是遭遇何事?”

贾珠则故作沉吟道:“据为珣玉诊视的太医答,珣玉此番之疾,乃是因了素昔思虑太过之故,依在下之见,只怕是因了前日里有人搬弄是非,撺掇挑唆,将好好儿的一桩喜事给平白耽搁了,遂方才心下生愁,继而染恙……”

此番贾珠虽未明言是孙家与林家联姻之事,然此言既出,那孙家鼐闻罢煦玉因此事病倒,倒也被此话点醒,孙家鼐虽面上并未承认,然却也心生警惕,只怕此事当真有甚误会在内。彼时倒也佯装不知贾珠此言所指,搪塞两句,令贾珠代为转达慰问之意,便将此话支开了。

贾珠倒也并未多言,只道句:“待珣玉好转,再行亲自前来拜望。”

之后孙家鼐又转而同一旁孝华说了几句闲话,两人方一道告辞出来。随后贾珠与孝华又一道前往林府,期间孝华问道:“珣玉之病到底因了何故?你方才所言,倒是因了与孙家亲事之故,却是当真如此?”

此番贾珠念及孝华不是外人,便也如实答道:“我方才虽那般说,然事实哪里如此单纯?珣玉虽怨孙家误会之事,然倒也不会因之染疾。他此番之疾虽非沉疴,并非不可起身,却是之前早已积下的。他本便体质羸弱,如今心里又添了怨恨,遂添了病……”

孝华闻言寻思一回,方了悟:“添了怨恨……莫非是因了无法与贤弟厮守之故?我之前便觉不可思议,珣玉在你府里寄居十年,何以如今忽地携了妹妹回了自家府里。若非你二人生变,便是因了别事。然我见你二人一切如旧,想必是出了别事……”

贾珠颔首道:“兄所言无差,他搬出我府中乃是无奈之举,府里老太太迫他甚急,不是催他娶妻便是迫他妹妹成亲……此外他亦是怨我,怨我不同他厮守于一处……”

孝华听罢长叹一声,道句“自古一家之中便是无奈之事甚多,为人子女者颇多莫可奈何”。

贾珠见此话说得无奈,不欲继续此话题,方转而打趣一句:“弟此番倒盼着兄往林府与他闹上一回,待他使了性子,气恼一回,指不定便诸疾皆去。”

孝华闻言淡笑对曰:“如此贤弟便不惧他与我闹了一回,病上添病,又当如何是好?”

说罢这话,二人皆笑。

孝华又问道:“不日后老太爷生辰,珣玉可欲前来?”

贾珠答道:“这谢阁老生辰,珣玉作为内阁学士,自是不可缺席的。然知晓此番孙大人亦会前往赴宴,只怕心下还恼着,不肯前往面见。我倒是想劝他去的,和孙大人和解了,亦好将亲事定下……”

孝华听罢颔首以示知晓。二人正说着,便已行至林府,方一道入内探望煦玉。此番煦玉正倚在躺椅上看书,闻罢贾珠同孝华来访,方撂下书本,与他二人招呼。却说煦玉同孝华闲谈之时,贾珠尚且从旁思忖之前前往孙家探望孙念祖之事。意外得知那孙念祖亦是一痴情之人,倒算此行最大的收获了。此番又闻那陈夫人为医治其子,百般求医问诊,想来欲缓和与孙家的关系,正可由此入手。正如此忖度,眼光不经意间掠过自己手中的撰扇,登时心生一计,扇上是煦玉亲笔题画的墨兰图并赞诗,用了署名“瑜君”的图章。贾珠对了此扇倒也很是喜欢,如今为了成事,只得忍痛拿了赠人。此番计定,贾珠忙不迭将晴雯唤来,将撰扇交与晴雯,令她进了内院将之交与黛玉,请黛玉亲自于扇后题诗一句,说着又将那写有诗句的笺子交与晴雯,只道是题这笺上的诗句便可。又吩咐曰转告黛玉,此举是为医治孙少爷的权宜之计。

晴雯听罢贾珠之言,方领命去了。半晌后,晴雯方又将撰扇拿了来交还与贾珠。却说黛玉见罢贾珠此举,心下疑惑,然见那扇上皆是自己哥哥的笔墨,料想贾珠是定不会拿了此物做甚不雅之事,遂亦是不疑有他,按贾珠之言将那两句诗工工整整地写了。贾珠见罢甚为满意,随后又忙不迭唤了林士简来吩咐,道是将撰扇携了往孙家,便说闻听孙少爷有恙,大少爷闻知,欲尽绵薄之力,将此扇传与孙少爷见了,便能药到病除。林士简便依言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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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孙家,林士简将此扇交与孙家家人。家人将撰扇传进里间,彼时陈夫人等皆守在房中,而那榻上躺着的孙念祖本是病得恍恍惚惚,人事不清,此番闻罢是林家送来东西,正中心事,竟忽地恢复了几许神志,忙不迭索要那扇子。陈夫人本接过扇子打量,见榻上孩儿索要,便将扇子递至其手中,心下尚且疑惑不解,在她看来,此扇倒也无甚稀奇之处。

那孙念祖将撰扇接过打量,只见扇子正面题着墨兰的诗画,见了图章,又见那字写得是潇洒恣肆,宛如行云流水、随意成趣,知晓此乃林大才子亲笔。随后又将撰扇翻过面来,只见背后亦题有两句诗:“姻缘自有苍天定,弄奸使坏亦枉然。”这两句诗与正面所题墨兰图竟是毫不相干,那孙念祖见罢起初亦是大为不解,不知此乃何意;又见那字迹放佛美女簪花,娟秀似锦,一见便知此楷书乃闺阁笔迹,此诗句定出自一姑娘之手。饶是如此,依旧猜不明了此句所示何意。然诗中劝慰鼓励之意倒也尽显,那念祖见罢便觉心结稍解,神志恢复了几许清明。

之后众人皆不知此扇是何意,便将此事先行撂下。不料几日后,孙玉淑赶回娘家探望兄弟病情,家人将林家送扇之事告知孙玉淑,玉淑将那扇子打量一回,方道:“这扇背面的字乃林姑娘的,是确定无疑之事了。我曾见过林姑娘亲笔写的帖子,正是这笔迹。何况见这扇面上的墨兰诗画,分明是林少爷的,林少爷又没有夫人,难道会专程令了外间的女子写了自己的扇子又送与你?遂那闺阁笔迹当是出自他妹妹之手无疑了……”说罢方将垂着的头抬起,转向榻上的兄弟笑道,“想必是林少爷闻说你病了,便命妹妹在扇上题了诗,遣人送来赠予你,以此劝慰你一番。要明白是与不是亦是不难,待改日我见林姑娘之时询问一回便知……”

那孙念祖闻罢此言,哪里料到此事竟有这等内情,不禁大感意外,随即又觉满心欢喜,心下虽不敢全信,然亦登时神清气爽,之前因得知婚事告吹的沮丧心情一扫而光,如今满是心上人写诗劝慰开导自己的美意。一旁围着的陈夫人等人皆疑惑不解,不知何以煦玉的这柄扇子竟有这般奇效,竟令缠绵病榻的儿子蓦然好转?然到底出于何种缘故已不重要,总归了见儿子精神已不同以往,便也止不住心下畅快。随即通知家人,这林家心系少爷之病,之前便有贾少爷前来探望,今次又命人赠扇慰问,可知对了自家情深。待少爷大好,府里定需向林府重谢一回。由此将之前因王媒婆之言而生的嫌隙尽皆释下,一笔勾销。

此事过后不久,东阁大学士谢钺的生辰便至。当日,礼部颁赐寿礼,四位亲王即三皇子信亲王稌泽、四皇子爱亲王稌凤、五皇子孝亲王稌麟并忠顺王稌縆,及东南西北四大郡王并其余朝士大夫、阖京权贵尽皆赴约出席,荣宁二府男眷中贾敬贾赦贾政三人并贾珍贾珠前往,女眷则由贾母携了刑王二夫人并了尤氏前往。却说生辰前一日,贾珠亦是劝说煦玉莫以染恙为由推辞,且千万前往拜会祝寿,若能趁机与孙家鼐解除误会、冰释前嫌,则再好不过了。随后又将自己私下送扇之事告知与煦玉,煦玉虽并不赞同此举,然亦深赞贾珠费心。事已至此,煦玉只得答应前往。只不料,当日夜里又不慎受了凉,倒将素昔的小恙延至沉疴了,次日起身之时已是头晕眼花,目浑耳塞。勉力唤人伺候着洗漱着装,用罢稀粥后,方随前来林府的贾珠一道前往谢府。

摇摇晃晃地步至谢钺跟前拜见了,众人见煦玉病得不轻,皆劝其寻大夫诊视。煦玉亦恐留在此处失了礼数,方就此告辞。谢钺见状亦不便多留,不过道了几句不胜遗憾之类的话,方命孝华亲自送煦玉出府。然临行之前,贾珠又劝了回,道是需得与孙家鼐招呼一番,莫要虚费了自己所布之局。尽管此事乃是孙家出错生事在先,然到底那孙家鼐乃是世交长辈,哪有长辈来主动招陪晚辈之理?少不得惟有晚辈主动拉下脸面,前往招陪一回。煦玉虽仍是别扭,然倒也依言拜见招呼了。此番那孙家鼐倒也绝口不提亲事误会之事,惟见煦玉身体精神欠佳,便多番关照,嘱咐煦玉好生调养将息。煦玉自是谢过应下,随后便辞了孙家鼐自去。贾珠虽对煦玉就此独自回府放心不下,然因了贾府众人皆在,自己不可就此随煦玉回去,只得多番吩咐林府家人跟班好生照料,待煦玉回府,便请了应麟诊视,此番应麟则谨俱居林府,可不必再行外出寻医。

之后谢府饮宴听戏诸事自是不必细述,只说当日煦玉前往谢府与孙家鼐招呼之事,倒着实挽回了两家关系。孙家鼐当时虽并未多言,然待从谢府归来,忙不迭遣了家人往林府送了许多人参鹿茸肉桂等大补之物,煦玉谢了一回,命家人将诸物收下,又赏了送药的家人几两银子。此番应麟见状亦笑曰:“玉儿身子虽需经年调养,然亦无需吃这许多大补之物,如此还不另行滋生内火……”

此番过去半月,煦玉方才好转,彼时又闻一喜讯,正是外任的李文俊回京述职。珠玉二人闻知大喜,知晓那撂下的亲事可就势重提一回。随即便将李文俊邀至林府,将之前孙家误信谣言、遣官媒交接失败之事告知与他,并顺势与那李文俊戴了一顶高帽:“……此事最初便由李大人上门做媒,皆万事妥帖;待李大人出京,孙家委任官媒替代,致使两家交恶,嫌隙顿生,可知寻常媒人皆是人微言轻,不足取信,遂此事惟有兄能胜任之……”

李文俊听罢此言,心下自是得意,遂忙不迭对曰:“此事本孙大人委任下官之事,下官自是责无旁贷,只未料余事未了,便逢出任之事,不胜遗憾……两府本为世交,此事因媒婆误事,自是由下官出面调停,两家联姻亦属上天眷顾,断不会因此细微末节延误……”

煦玉闻言自是再三谢过,随后又道了几句闲话,留李文俊在书房用过午膳,李文俊方告辞去了。

翌日,李文俊即前往孙家拜访,将黛玉尚且待字闺中,未曾与人结亲之言悉数说了,只道是当初那王媒婆见识短浅,与了林府交接之时言辞欠妥,致使双方生出误会。实则自己之前前往林府,林少爷已明言告知林姑娘许人之事纯属讹传,并无此事。遂托了自己来大人跟前剖白澄清一番……听这李文俊说罢,此番孙家鼐又怎会不信?自是毫无怀疑。又闻林家并了李文俊皆将此误会之责推至那媒婆身上,并无追究自家误信谗言之意,令孙家得以拾阶而下。孙家自是心存感激,孙家鼐就此对李文俊吩咐道:“且回复林贤侄,那定亲之事既属误会,便也再好不过了,可知两府亲事正是天意,天亦成全。将小儿生帖携了去交与贤侄,趁文煜你在京之际,速将亲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此外他送来撰扇助小儿康复,亦千万代老夫厚谢一回,并代为问候贤侄,上回谢阁老生辰染疾,此番可有大愈……”

待细细吩咐诸事,又留李文俊在府里用膳,则不消赘述。

待李文俊再行前往林府,煦玉见罢李文俊携来的庚帖,知晓孙家已是全然认可两家亲事,且率先表态,以示求亲之意。煦玉见状,长叹一声,虽说心下对了孙念祖这一妹夫已有七八分满意,然尚有一二分不满,遂心内郁郁然。转念一想,此事亦是经历波折,几近毁于一旦,成事亦是不易,多亏贾珠劳心劳力,方得以挽回,遂终是应下,命书办相公写了黛玉庚帖,交与李文俊,又托李文俊向孙家道明两事:其一,因之前宫中老太妃新丧,此系国孝,百姓之家不可饮宴娶妻,遂亲事需延后;其二,孙念祖适才入学,如今正宜下场,需于来年考取进士头衔,亲事方成。

闻罢煦玉所提此二事,李文俊自是将之回复与孙家鼐知晓,孙家鼐悉数应下。而孙念祖闻罢煦玉要求,自是不敢轻忽了。此番既已病愈,念祖方日日苦读不缀,只欲就此一役功成。未过多久,八月乡试便至,孙家鼐念及小儿今次下场,已是提前数月便告病在家,以免又被点了乡试主考,迫使小儿回避。而孙家鼐虽是回避,然礼部此番竟好巧不巧地点了煦玉出任顺天乡试的总裁,孙家之心可谓昭然若揭。而孙家鼐心下虽觉万事无忧,倒将孙念祖并一干今次下场的学子骇得魂不守舍、冷汗直冒。众学子皆知,这京师两大才子虽年纪尚轻,然一向治学严谨、铁面无私,较了朝中老学究,剥人竟毫不手软,其中又尤以林煦玉为甚。昔时二品大员工部侍郎之子,荒疏不能,全凭背诵西席所写旧日窗稿蒙混过关。之前所遇学政院考,宗师顾忌其父颜面,允其通过;不料待之后恰遇煦玉做了乡试总裁,面试之时发觉这考生口齿不清、答非所问,登时大怒,竟毫不顾惜工部侍郎之面,出牌通告,即刻命衙差将该生送至通州学政手中,责令通州知州并县教谕严查究问。而正因如此,此番亟待下场的孙念祖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则不消细述。

却说林家与孙家联姻之事总算尘埃落定,而此事虽待来年孙念祖取试及第方才正式定下,然世上却并无不透风的墙,贾府诸人捕风捉影,从别处闻知黛玉定亲之事,贾府因此而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此乃后话,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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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略施小计宝钗字人(一)

?上回说到煦玉与孙家鼐终将两家亲事定下,交换庚帖,只待国孝过去,孙念祖下场已毕,方正式约定成亲时日。而此事虽未正式定下,双方亦保持缄默,并未对外公布。然有心之人见罢礼部侍郎李文俊屡屡出入二府,遂皆将二府联姻之事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遂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辞片段便也纷纷传入荣府之中,贾母闻知当即被气了个仰倒,忙不迭便遣家人前往林府欲寻了煦玉来问,煦玉则以卧病在床为由推却。贾母见状,只得就近寻了贾珠,贾珠自知瞒之不过,只得如实说了,尚还拿话支吾曰“孙家屡次三番遣了礼部侍郎李大人上门求亲,连庚帖亦托李大人携了前来,玉哥推辞不过,只得应了”。贾母闻言疑惑不解,只道是彼时自己已对陈夫人明言黛玉已与自家府里定了亲,何以孙家仍那般锲而不舍,执拗地寻了林府结亲?寻思半晌,仍是不可解,便又问贾珠可知其中蹊跷,贾珠自是推说此乃孙家寻了煦玉商议定下的,自己不过一方亲戚,是毫不知情。贾母见问不出多话,只得放了贾珠出来。

此番贾珠见此事对贾母打击甚大,自宝黛幼年之时便筹划的一桩事业,至此尽毁,只令贾母痛心疾首。贾珠恐受牵连责难,期间亦不敢歇于自家府里,遂忙以侍奉应麟为由,前往趣园避了几日风头。

而对此事颇感遗憾之人,府中除却贾母,便属贾政。却说彼时府中盛传的“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之事,贾政亦有耳闻,对于宝玉择黛玉与宝钗二人中何人为妻,贾政自是偏向黛玉的,自是因了林家既为妹妹之家,妹夫与自己又素来志同道合,林家更系世代书香;兼了这些年煦玉皆居荣府,贾政对了煦玉之爱竟宛如亲出,仅次于贾珠。遂大观园中宝玉未题之处,竟有好几处出自煦玉之手。由此自是爱屋及乌了。而此番闻知林家已与孙家结亲,自得长叹曰不胜遗憾。

此外,对此事最为欣喜之人自是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二人。黛玉字人,自是意味着贾母筹划“木石前盟”之局的最后棋子失效,再难兴起波澜。王夫人不禁暗自称赞一回曰自家儿子果真高明,早知这桩亲事难成正果,令自己不必忧心;如今果真一语成真,不费自己吹灰之力,便也去了这根眼中刺,当真可喜可贺。然此二人自是将了此等庆幸之心深藏不露,于贾母跟前且附和着贾母之意,皆顺着贾母唉声叹气,只道是黛玉自小居于府中,与宝玉情投意合,这般骤离,对宝玉着实打击甚大,便是冷心肠的大人见状亦是不忍。贾母闻言倒也不多说,心下对这王氏姊妹二人心下所谋如何不晓,只怕如今这黛丫头出嫁之事,倒正合她们之意呢。

这上房众人尚且如此,而最受此事打击之人正是宝玉,乍闻此事,便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登时目怔口呆,骇得一声儿不言语。众丫鬟见状,无论谁上前与他说话,他皆是一动不动、毫无所觉,摸了额头又摸身上,俱是浑身冰凉。众人吓得不轻,唯恐上头太太们责难,只得先行请了李嬷嬷前来探视一回。那李嬷嬷来,瞧了半日,又问宝玉几句话,皆不见他回答。随后又往他脉门上摸了摸,嘴唇人中上用力掐了两下子,仍是不声不响,不觉疼痛,登时将那李嬷嬷亦是惊得手足无措,只说了一声“了不得了,不中用了”,说着便搂着宝玉放声大哭。一旁袭人见状忙拉着李嬷嬷说道:“你老人家瞧瞧到底如何了?且告诉我们,好回了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的先哭起来了。”李嬷嬷则答:“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众丫鬟闻言,方知晓此事严重,不敢担待着,只得遣了小丫头告知贾母王夫人。众太太闻罢这话如何了得,忙不迭入了园中探视,一面又唤人请了太医诊视。外间贾赦贾政贾琏等人皆入园探视,宁府贾敬贾珍贾蓉等亦一并前来。一时之间,中鸡飞狗跳,闹得很是不堪。

却说此事之前贾珠因往趣园避那风头,期间倒与煦玉厮守了几日,万事不理,无忧无虑,神仙眷属亦不过如此。然不日后便闻府中家人来报曰宝玉发了痰迷之症,情况危急,只怕不中用了。贾珠闻言大惊,虽知晓黛玉定亲之事对宝玉打击定是不小,然乍闻此信亦是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地与煦玉一道乘车回府探视。此外便连同在园中的应麟则谨亦一并惊动了,二人亦随珠玉前往荣府。

待四人匆匆入了园中,只见众太太们领着媳妇婆子从旁哭得死去活来。王夫人一见贾珠,便也万事不顾了,拉着贾珠将脸埋在他怀中哭道:“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大夫说你兄弟不中用啦……”

贾珠亦来不及探视一番榻上躺着的宝玉,只得忙劝住搂着自己直哭地王夫人道:“太太且勿忧心,此番先生公子亦随儿子前来,先生医术独步天下,待他诊视一回,定有法可治……”

贾母闻罢这话,忙招呼一干媳妇丫鬟等进内里回避,待应麟入内诊治宝玉。王夫人只得止了,拿帕揩了眼泪,随众人一并避入里间去了。这边贾母倒并未入内回避,命人端了椅子来,端坐于宝玉一旁。贾珠煦玉则一道出来亲自将应麟则谨迎入,贾政亦前往拜见了。随后一行人方入内,见贾母在此,应麟则谨忙不迭请安。贾母亦回了两句“有劳先生”的客套话,应麟道了无妨,随后方坐于榻边替宝玉把脉。过了半晌,贾母见应麟诊视妥当,遂亟亟出声问道:“邵先生,宝玉之疾可有大碍?”

应麟闻言忙起身答道:“无妨,世兄此番不过是痰迷心窍之症,且系急痛攻心所致,一时壅闭,较当年珠哥儿落水昏迷之症更轻。待在下替世兄施针一回,大抵便能醒转……”

随后应麟转身从则谨手中接过药箱,从中取出几枚银针,挨着宝玉几处穴道扎入。一旁贾母见罢那针扎进宝玉皮肉里,亦是骇得心惊肉跳的。然念及当年贾珠落水昏迷,亦是得应麟如此施为方才醒转,遂只得按捺下了。待见几处针灸施毕,宝玉果真慢慢有了起色,渐渐睁眼醒来。贾母见状大喜,忙不迭对了应麟道谢,赞了几句医术高明的话,道曰“先生且写了方子,待宝玉吃好了,再命他捧了谢礼,往林府里给先生磕头去”。应麟则起身还礼,将往外间写了方子煎药。

宝玉只见跟前正坐着垂首探视自己的应麟,因少有往来,遂心下生出些憷意。随后又忆起之前闻知的黛玉定亲之事,不禁悲从中来,哭闹出声。见罢一旁守着的贾珠,念及贾珠与煦玉一向交好,便将长幼之礼亦顾不得了,在榻上支起身来,便也趁着染恙,伏在贾珠身上使性子地闹腾道:“大哥哥,我不依,我不依!大哥哥素来疼我,求大哥哥帮劝了林哥哥,莫要将林妹妹嫁了他人!……”

贾珠见状很是为难,一面扶着宝玉,亦不知如何应对,只拿眼望向一旁的煦玉求助。宝玉挂在贾珠身上闹了一回,又转眼瞥见煦玉步至一旁,此番仗着使性子使得兴起,便将往日里心下对煦玉的忌惮畏惧皆不顾了,心里认准了此番是煦玉替了黛玉亲事做主,只将煦玉当作妨碍黛玉嫁与自己的唯一障碍,登时便恶向胆边生,扑在了煦玉身上撒泼耍赖:“求林哥哥开恩,莫要将妹妹嫁与别家!……妹妹自小随哥哥住在咱府里,彼此皆已习惯,何苦如今将她送到别府上……”

却说煦玉本亦是带病前来荣府探望,身子虚弱。此番被宝玉纠缠一阵,若非贾珠从旁扶着,又将宝玉拉开,几近站立不稳,撰扇亦脱手摔在地上。兼了素昔从未得人这般没上没下没羞没躁地无理取闹,登时拉下脸来,将要发作。幸而又念起宝玉正值病中,亦是对黛玉动了真情之故,况且需顾忌在场诸人颜面,方将心中怒气勉力按捺下去,闭了眼不言语。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间贾政领着应麟写毕方子又复进房中,见宝玉举止无状,亟亟开口呵斥道:“孽子,没规没矩的,胡闹个甚?!如今又得了精神了?!”

此番宝玉倒也清醒了几分,见自己父亲进了屋,顿时生出几分忌惮,心下发怵,不敢再行闹腾。

贾母闻言又喝止贾政道:“他方才恢复神志,你无缘无故地又训他作甚?!他便是被你这老子吓傻的!”说着又转向应麟道,“邵先生莫怪,皆是这做父亲的教子无方。”

应麟对了贾母素来偏疼宠溺宝玉之事如何不晓,心下哂笑,面上倒顺着贾母附和几句,又替贾政辩解一句曰:“二老爷亦是教子心切,父母拳拳爱子之心,人之常情矣。”

贾母笑道:“哪有先生说得那般好,他惯常教训儿子起来没轻没重,逼着宝玉念书,将人也吓傻了。珠哥儿自小里争气,也没少被他这当爹的训斥,若非哥儿命硬,还不早早地被他爹逼死了……”

应麟则道:“是老太太福泽深广,庇佑儿孙辈。依在下观之,府里哥儿皆是福大命大之人。此番宝哥儿颇得佛缘,非凡尘中人也……”

贾母闻言倒也并未深想,只将应麟之言作了客套话。待将药方交了下人拿去煎了药,贾政则与贾珠煦玉领着应麟则谨往外间书房中吃茶。却说宝玉自为应麟诊视后,虽亦按方服药,然此病皆系心疾,哪里便好得全,不过时而清醒一阵,时而又癫狂闹腾一阵。而王夫人因袭人素昔从旁进言曰宝玉与姊妹混居园中,不成体统,早生出将宝玉搬出大观园之心。遂此番干脆以宝玉遭疾,便于就近照料宝玉为由,就势将宝玉挪进自己院中。而另一边,黛玉的障碍既除,王夫人姊妹自是迫不及待密谋实施金玉良缘之计。只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这姊妹二人筹划了多年的心愿即将兑现,竟又生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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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略施小计宝钗字人(二)

?却说之前大观园中众儿女尚且齐聚大观园之时,其中正有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此番薛蝌携了其妹薛宝琴乃是为上京完婚,宝琴婚事既定,这做哥哥的竟尚未有个着落。而薛姨妈见那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没有小姐脾气,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本欲说与薛蟠为妻,然念及薛蟠素昔行止浮奢,恐糟蹋人家的女儿。遂又踌躇了,随后方忆起薛蝌尚未娶妻,薛蝌为人成熟稳重,与了薛蟠全然两样,与邢岫烟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若设法替薛蝌说这门亲事。薛姨妈遂将心中所想说与凤姐。凤姐听罢倒有些踌躇,只道是邢夫人有些左性,此事需得慢谋。随后凤姐寻了一计,将此事告知与贾母,贾母倒乐得做这保山。遂将邢夫人请来,将此事说了。邢夫人忖度着此事有贾母作保,兼了薛家根基不错,且现今富贵。而薛蝌较了薛蟠,生得又好,便也应了。待回去告知邢忠夫妇,他夫妇二人本为投靠邢夫人而来,闻罢此事,如何不愿,自是极口称妙。贾母见状十分高兴,又拉了尤氏婆媳做媒。而薛蝌与岫烟二人又因之前一道上京之时有一面之遇,彼此倒也合意。而刑夫人之前本欲接了邢岫烟出去住,如今成了薛家媳妇,贾母便令她留在园中,与了宝钗姊妹一道。

自此宝钗倒常常与了岫烟闲谈,宝钗见岫烟家贫,月钱不够支使,便也常常周济劝慰她。然见罢周遭亲戚薛蝌、宝琴并了居于身侧的湘云、黛玉等皆有了归属,宝钗心下难免不生出几许失落。却说宝钗的亲事本是最无意外之事,阖府金玉良缘之言传了这许多年。此事本是既定之事,然近日里宝玉因闻知黛玉定亲之事而全然没了样子。头上贾母只当宝玉病了,便也百般纵容偏溺,便是贾政贾珠从旁见了宝玉模样,心下有火,便也不敢多加开口教训嗔戒,只得任由他这般颓丧下去,蹉跎时日。素昔里只是疯疯傻傻,一时清醒一时又糊涂。而贾政自出任学政归来,渐感自身上了年纪,名利之心大灰,倒贪图起儿女常伴的天伦之乐来。对宝玉未曾投身科场的失望之情较了往昔淡薄不少,念及宝玉虽不务正业,然较了其余贾氏族人,到底天性聪颖、有些急才,亦不算玷辱了祖宗。兼了子女中又有贾珠仕途平顺、元春凤飞枝头的,已是贾政平生指望,遂幼子蹉跎些,倒并非甚欺师灭祖、难以忍受之事。由此对了如今的宝玉,倒也听之任之。

为父的虽如此,旁人看在眼里,滋味却又各不相同。却说宝钗其人,面上观来虽谦恭和顺,百事无争,然心内实则志向不凡,具停机之德,负青云之志,希欲能在内辅助夫君,对外振兴家业。如此这般的女子,如何是个能眼瞧着宝玉蹉跎而坐视不理之人?然劝亦劝过,宝玉何尝听进过一句半句的?素昔尚且仅是混迹內帷,如今却落得个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的了。宝钗从旁见状,心下如何不急?兼了此番又见自己母亲在薛蝌娶妻之事上尚且通情达理,抑或便能劝说其为了自家前程与幸福,舍了与王夫人的同盟亦未可知。心下暗暗得了主意,宝钗只道是自己若能得了机会,捡了高枝,何以不远走高飞,偏何守着贾宝玉这一藩篱不可的?

不久之后,熙玉选任庶吉士三年期满,已留馆任了编修。之后乡试又至,八月初六,煦玉点了京师乡试正主考,与另二位副主考一道入场。彼时此信一出,京师候考学子哗然,有一干自诩实力不济之人当即放弃,惟待下届再接再厉;另一些家境阔绰之人便动了“交通关节”之念,有向两位副主考交通关节之人,二人尚且不动声色,不置可否;而另一些人径直前来林府拜访,欲打通主考的关隘。不料此期间来访诸人,除却往昔与林府有所往来的旧识之外,其余一律置之不理,拒不接待。煦玉虽因此落了铁面无私的好名,然不通款曲、不近人情之性也传了个遍。对于朝中讲人情世故的众同僚而言,煦玉如此行事,倒是好坏各半。

众人见拜访煦玉无门,又转而寻到熙玉疏通,欲请熙玉代为转求煦玉通融。熙玉见状心里一哆嗦,哪里敢生出这等举动,只怕未待自己开口,便先被煦玉责骂一通。还有那等人,见寻不到煦玉的门路,便私下寻到煦玉素昔任用的幕僚跟班之类。只道是有钱能令鬼推磨,主子东家便是个冷面冷心的,手下跟着的诸人难不成还能是个拿钱熏不动的?遂寻到蔡新、史调二师爷,许以重金,请二位代为疏通关节。未想他二人竟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皆异口同声地回绝道:“鄙东家这人,年纪虽轻,却不留人情面,莫道我们作幕的,阅卷之事除却替东家研墨代笔之类,其余多话是没有的;若是知晓我们替人徇私说情,还不将那砚台摔在我们脸上。此番只怕便是同考官老爷们的脸面,也是不给的……奉劝各位,此回下场需有那真才实学,否则大可不必下场……”

对于贾珠而言,只道是煦玉做了乡试总裁,从八月初六入场后,直至下月五日方得以出场,期间皆不得相见,遂初六之前,皆忙着替煦玉张罗日常所需之物,又怕有所遗忘,遂领着众人多番检视,一面又劝说一回:“这回幸而只是乡试,又是顺天府,无需出京,可就近照应。若按职务,我大抵亦有资格充个副总裁,尚可就近敦促你一回,只可惜殿下不允我离了兵部。由此你也多少留着心眼儿,莫要审阅试卷,便也事必躬亲,倒将自个儿累坏了……”

煦玉闻言倒也不以为意,搂着贾珠笑曰:“此番你亦太过忧心,之前便也说了这许多次;又多番叮嘱小子们敦促监督,只道是若我不从,待归来后便尽管告知你。这般警惕严防,我何敢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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