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有点燥,来杯菊花茶吧。”
这个时候歇息?元春心里打了个问号, 母亲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 就算是平日里事多繁杂, 到了歇午觉的时辰, 也定会歇息的。眼下天光大亮的, 怎么就要歇了?莫不是有什么为难烦心事?她一边接过彩霞捧过来的菜, 心里隐隐担心着。打从来到山西,妈做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到了不忙的时候,就会一一讲给她听,不会觉得她年龄小就把那些事都瞒着她。
王桂枝把迎枕当成原康狠狠捶了一通,都累出汗了才懈气地丢开,跟着垮下肩丧着脸倒在榻上。可恶的小子,那么优秀却要是别人们的女婿,哎,真是……怎么想还是觉得窝火!虽然知道这确实不能算得上是原康的错,可王桂枝还是有些郁郁不平,就算原康是个郡王,是个闲散郡王多好呢?要是真味馆的恩人老王爷有个这样的儿子,那该多好啊!别得不说,她保证能让元春一辈子牢牢抓住他的胃。可偏偏却是皇后的嫡幼子!当初贾政跟她说仪郡王要过来当巡抚的时候,她听过一点儿他的事,虽未往心里去,但也明白,在贾政已经完成工作大半的情况下,能过来当巡抚的人,肯定是皇上信重爱重之人。
皇子啊,还是皇后的儿子,那就非常有可能会参与混杂到夺位之争中……
如今的皇帝就四个儿子,显、诚、礼、仪,其中显郡王跟仪郡王都是皇后亲生,诚郡王的母亲是庄妃,而礼郡王的母亲是贤嫔,另有四位公主,她们的母亲按年龄排位分别为丽、和、僖、康嫔。真算起来,当今圣上的后宫十个指头也就算清楚了。虽说眼下没有册立太子,但大臣们,包括贾政都认为会册封显郡王,毕竟他是长且嫡,名正言顺。但皇位之争,在皇家从来不可能断绝,所以一日没有正式册封,也就……再说了,被封成皇太子再被废掉的也不是没有,皇上春秋正盛,再生年幼的皇子也不是不可能,要说皇子们的拥立派系,贾政虽然知道的不多,要是真问他,却能说上一整天。
后宫之中,是个无朋友、无亲情、只有斗争的毫无感情之地!一想到这句宫斗剧里的经典台词,王桂枝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又特别庆幸自己只在心里随便想想,并没有告诉过贾政跟元春,不然到时候他们哪一个让自己给误导了都不好。还好,没关系,王桂枝再次给自己打气,还早呢,不着急,不能着急,姻缘嘛,还是需要一点儿缘份的。
把这节抛开,王桂枝便想着要是自己能跟晋商们见上一面就好了,那个商会的很多信息确实会第一时间交到她这里,而并不是交到贾政手上,但有时候她有很多疑问,光是看账本跟收支的作用太低,再且她如今可说坐拥金山银山,别说养活贾政跟孩子们,就是贾府上下她也能养活得起。那她为什么还想让人多多学习手艺,看到山水墨绢就那那么激动,说真的,王桂枝本身从王夫人那里得到的眼界就不低,更别说现在了。
王桂枝一直觉得红楼梦是一本警世书,说的不止是豪门世家贾家的男女家事,从而让大家看到的各种诗词、民俗、礼仪、生活的各种,还有就是一个家族的兴盛衰败。贾家为什么会败落,开篇冷子兴就说的很明白,是一代不如一代,因为后继无人才败的。置办好了祭田家学,如今还有贾政,就算她的孩子们都不堪大用,以后也有薪火传递,她已经算是尽了心。
可到底还是想多留下来点什么,在幼学成功,女学不成的那时候,王桂枝那点想法就越发明显了些。
“母亲?”
元春还是有些担心。
王桂枝赶紧坐起来,把衣摆整理了一下,“进来吧。”
“母亲,您怎么不舒服吗?”元春见母亲好像真的像是在榻上歪了一会儿,鬓边的青鸟翅展钗都有些歪了。
她女儿一向机敏,王桂枝便揉着太阳穴道,“刚才猛然有些头晕,可能是这段日子乏累了。”她这样子摆起来特别能唬人,元春顿时就信了,心疼道,“那母亲怎么不请张大夫来看看?”一壁说着,一壁伸手给母亲轻轻揉着,王桂枝舒服得享受着女儿的贴心,闭上眼轻轻道,“我又不像是你们年轻人,精力十足,可能是被冷风吹着了,有点受凉,今天晚上我吃一丸药睡上一觉,可能就好了。若是再不好,再请张大夫来看不迟啊。”她也没算完全骗人,刚知道原康就是仪郡王的时候,她真是气得头疼。
元春却没答应,想着母亲就是这样子,常常挂念他们的身体,却总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本想立刻就去告诉父亲,转念就记起父亲今日在宴客,是了,母亲多半也是因为如此,才想着有点舒服就忍一忍好了。
这个仪郡王真讨厌,父亲的业绩要让他来摘桃子,还要夹着尾巴装孙子去陪他,更要连累母亲连生病了都不敢请大夫回来瞧,到底是小女儿心态,元春细心帮母亲按摩着,心底里忿忿不平的想着。
元康之后每回开口玩乐,贾政便不是带他去博味楼,那里时常有些新奇的表演节目,若是愿意花钱,还可以点单杂耍武斗什么的;就是“恰好”山西有了什么比如神农庙会、端午节,还有几起大型商会集市活动,更有他时常化身为原康去山西学院与齐工、王春道等学子们一道游戏(贾政心知肚明,却只眨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光转瞬而过,又要将至中秋。
秦保在浴室里拿木绵刷给主子擦背,“爷,中秋了,您得记得写信啊!这回可要多写点给皇后娘娘,上回您就写了两三句话……”
“聒噪,好好搓背,你这功夫比起金牛背的搓澡师傅可差远了!”元康金刀大马坐在浴室上批评着秦保的手艺,旁边有一个宽大的木制浴盆靠墙而立,墙上伸出几个兽头来,都张着嘴,热水便从里面流出来。
他又没学过搓背,要不回去跟金汤池的李公公好好讨教一番,秦保想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被主子给扯到另一头了,“爷,我的好爷,您就当可怜可怜我,马上就看着到山西快一年了,您给皇上写信倒是勤快,每月一两封,可皇后娘娘那里,三两个月才封,而且还总是那么简洁扼要的……”什么儿臣康健平安,万分想念母后,附上见得玩意儿请母后赏玩,就没了!皇后娘娘一向恭谨慎立,贤达有为,为做后宫表率,不敢多问朝堂之事。可为母怜子是人之天性,爷怎么就不知道多写一点儿呢。
元康由着秦保唠叨,一会儿拿木勺冲去身上泡沫之后,长腿跨进浴盆里,“出去,我自己泡一会儿。”
“是,爷。”
秦保是个忠心的奴才,他不懂就算了,反正就由着母亲认为他淘气爱玩吧。
这半年多来,他不单在贾政身上看到了什么利益平衡之术,还真得在山西学院学到了不少东西,别的倒还罢了,有回讨论到为什么某代灭亡的时候,有人之语,旁人并无感触,倒是他觉得备加惊心,但凡帝王,都是只可以共富贵,而不能同贫贱的。
他元康身为皇子,若真说没想过位极人君,那就是假话了。可看着父王变成父皇之后,不说跟母亲之间的相处不似以往,就连几个兄弟之间……二哥三哥他原也是面子情,可大哥,如兄如父,他可不想与他相争,再说大位之上,哪里有他如今的这样自在?在京里,在宫中的时候,他时常能听到母后说着父皇又是几更才歇,又叫了哪几个大臣来问话,就是每日批复折子都是万字之上,辛苦劳累可说万斤一肩挑。
也怪不得学子里有句话,想当昏君易,要做明君难的话了。
元康缓缓沉下身子,好在浴盆够大,也能让他扑腾两下,这也是到了山西才学会的,在京里,母后看得紧,生怕他呛水淹着了,总没学成,可到了这里,有一干人陪着,虽然确实是吃了不少湖水,倒也很快就学会了。
他不想当昏君,也不做那明君,要当一个闲散王爷。
所以给父皇的信要小心,要细无巨细得禀告,因为他是儿臣,虽是儿子却是臣子,应该忠君办事,不得有误。而给母后的信,算是给哥哥的一个信号吧,希望哥能够明白。
“主子,一刻钟了,该起来了。”
“进来吧。”
元康由秦保服侍着换上衣服,才发现是官服,不由道,“换套儒衫。”
秦保迅速给主子束好腰带,“爷,您昨个儿,前儿都偷懒没看折子,贾大人说了,请您今日务必定要当折子都给批复了,不然要误事的!”那可不行,要说贾大人别的倒好说,就是脸板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比宫里的太常书的气势还要可怕!
元康只得坐在案前看折子进行批复,同时叹气,就是为了以后不看这些折子,他也觉得不当皇上更好!
看完几县的秋收预备计划后,元康在贾政的允字后面批了一个准字,放到一边,就看到秦保又捧来一摞折子,瞪大了眼道,“怎么又有这么多?”
“爷,您忘了,这是要准备科考了啊!”
虽说是三年一次,那是从举子到进士,那也要准备工作,乡试、县试等层层进行筛选。
元康抚额低叹,看来这回他又要失约了,好好一个中秋华礼……不行,不能跟齐兄他们去,他找贾政去。
王桂枝戴着四周罩有密实青纱的帷帽,彩云彩霞轻轻帮她提着宽大的裙摆,由许伯领着看正在修筑的拜月楼,其中木材的最大供应商,就是晋家乔家的乔岩雪。想着她才跟贾政说想找几个商人问些事儿,贾政就把乔岩雪给叫到了她跟前,她心里还是觉得暖。
乔岩雪见着车马,知道是布政司夫人来了,赶紧又多交代了妻子几句,“一会儿夫人问什么,要什么,你都听清楚了答应下来就是了,知道了吗?不论什么都行,还有……”
乔太太笑道,“我知道了,老爷您这都说了十八遍了,真是的。”
他俩一前一后得来到王桂枝跟前行礼。
“给夫人请安。”
“安,你们都好,都在外边不用客套。”王桂枝伸手虚扶,两人赶紧站直了身。
“夫人您看这楼高如何?”
乔岩雪指着已经有个雏形的八角拜月楼,当初夫人问他,有没有做木材生意,还问他知道不知道在路过大不列颠国的那片海域,据说虽有些山民,却是高木林立,而且还偷偷告诉他,就在那片不止百年的森林旁边,说不定还会有金矿。当然最主要是问他,那样的木头就是个人工运费,这样的生意能不能做,她就想为女儿修筑一个拜月楼,贾大人向来是要砍树先罚种树,她也不愿违备其意,其实这倒是不怕,但越是上了年份的树木越是珍贵,不如另花些钱,从别处砍树来才好。
乔岩雪没做过木材生意,却也一口答应了下来,马上找了不少人问过之后,发现只要船够大,有木源可以有水路海路通达,这生意完全可以做!毕竟木材运输,最惨不过是风浪过大,可到时候人却可以抱着木存命,不比其它东西,想打捞也是不成,绝不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再说夫人想要的东西,就是没有也得有啊!立马就派做皮货的人先带着地形地质师傅们去找地方,虽说还没找到无主之地的森林(还有金矿!),却有不少别国见他有大船而来,要的不过是些树木(说的是准备下来的修船之物),可以金银购之或者以皮货相换,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能看情况收购,背后有着商会雄厚的资本运作,木材生意顿时就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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