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生下这么美的美人儿!肯定是天上的嫦娥下凡假托了我的胎。”
真不是她自夸,这眼眉,怪不得书中能被选进宫里,得宠了好几年呢。
元春被夸得脸上飞红,“母亲!”以前她小没看出来,她又长了一岁,竟才发现母亲其实颇有些美色痴态,尤其是对着她跟哥哥,好似天下间就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了一般,岂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但她也明白,这便是母亲了。只因他们是母亲的孩子,所以就觉得他们无一不好。
“怎么了?也是受不得夸?”
王桂枝笑着,天热,也不一定要靠在一处才显得亲密,“这你就受不了了?我这还是亲人之间真心实意的夸,到时候你年长了,只怕还会遇上好些甜言蜜语,将你夸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呢。”
元春聪慧,一想就透,“必是想夸赞入心,才好给他们办事吧。”
“真是我的好乖乖!”
这简直就是学霸啊,听贾政说元春念书实属不差,他都满口夸赞。因甄士隐当时执教,想着琏哥儿是男儿且是长房嫡孙,以后定要顶门立户,不可在它学上荒废了,他又不是个迂腐的,是带着元春一并讲的四书五经,后来的吕先生来了,也续之而讲,如今说是有些题目,元春连八股文章都能做得一篇了。
想到学业文章,不免就想到贾珠,王桂枝看了眼时辰钟,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别让他们玩了,抱进来吧。”趁着日头未下,洗洗艾叶水,晒晒太阳。
又对元春道,“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样了?你林妹妹正好跟宝玉们同一日生辰,正好小一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因为元春总是叫着两个玉儿,两人又总是在一处,原本说是探春的小名儿竟渐渐变成了宝玉,美玉。
以后再来个黛玉,那不是成了三个玉儿了吗?不不,若是妙玉仍要来投,那就是四个玉儿了?
“哥哥的信前几日才来了一回呢,太太就想儿子了?嫂子只怕都没您想的厉害。”元春嘻嘻笑着,嘴上吃醋,见书案上王桂枝之前让人研了墨给两个弟弟妹妹印了好几张脚印,便提笔就在一幅脚丫图上写了首小诗,另取了张纸问着母亲,“干脆写信给哥哥吧。”
“好啊,问问他可吃了姑妈家什么好东西了?上回寄去的头名考卷可都看了?要是看着什么新书,也给我们寄几本回来……”
贾敬一醒过来,见贾珍期期艾艾的,一双眼睛也是熬得通红,眼睑下青如微黛,正想宽慰他,又想就是自己过于纵了儿子,才让他横天无日,为非做歹,总是肆无忌惮得闹出作奸犯科的事来!
“你怎么出来的!”他去请托人,都没能把他给赎出来,这回人在跟前,担忧一去,就更是添气。
贾珍小声道,“是二叔请了王大人把我领出来的。”
“哼!”
贾敬让人扶着坐起来,听到如此,便更生气,指着他道,“你自己说!光明大道你不走,非要往下流里淌是为了什么?你媳妇难道就不标致,那个尼……佩凤不够娇美?宁国府上下成年未婚的,也有三十八个丫头,她们难道就比不上那外头的野窑妓子不成!你是想羞死我,还是想羞死她们!”
尤氏跟佩凤见机立马跪着抱头痛哭,“我们生的不好,不讨大爷的喜欢,让我们一头吊死了……”丫环们都跪下来嘤嘤而哭。
贾珍忙去哄就,拉尤氏扯佩凤,又怕父亲再气病了,这里磕头求饶,那里做揖讨情。肠子都要悔青了,野鸭没打着不说,受一场牢狱之灾,又让二叔去求别人打捞,让父亲动气生病,还跟老婆们闹离了心,这一出弄得,他可是真鸡飞蛋打,巢空卵空。
乱纷纷闹了一场,贾珍身边的小厮全被打了板子,特别是来升,说当初在金陵还记着他二十板子呢,这回又跟在主子身边的人胡闹,差点儿把他的屁股都打烂。贾珍更是被约法九章,赌咒立誓再也不出去胡闹。
又过两日,贾敬觉得略好了些,便让贾珍备礼去谢贾政,还没出屋子,就听见有人急忙来报,“老爷,圣上百岁千秋,山陵崩了!”
贾敬全身一震,倒退几步让贾珍扶着才站稳,皇上崩了……
什么都来不及想,先开口道,“立马挂上白灯笼,换下一切红喜之物,让人开库取麻线制布衣,全府举哀。”
“是。”
“你快换好衣裳找你二位叔叔。”贾敬轻推了贾珍一把,又把跟在他身边来庆反复交待,“跟着你家爷,万事不许他胡闹,圣上驾崩定有国丧,让他好生跟在二个叔叔身边,再敢犯混胡闹,你先替我打他,知道吗?”
来庆切切应了套上麻衣扎上麻绳跟着贾珍去跟贾赦贾政汇合。
丧钟一敲,城中戒严,真味馆也闭了门。
贾母看着李夫人王桂枝,两个都挺着大肚子,忧心万分,“这到时候要是哭丧二十七天,你们俩可怎么办呢。”这样的天气,酷暑难当,好人还难熬,还让两个孕妇连续跪足日子可不是玩的!
唉,谁让贾家刚出了事,不然也能两人轮流瞒着不去一个,但这时候哪里敢露头,不随众一道呢。万一被人抓住这个错漏,又参上一笔,这可是国丧!
王桂枝一想到又要跪,就替自己的膝盖先疼上一疼,过年的时候她跪过一回,那叫一个痛苦酸爽,眼下皇上死了要跪近一个月!以后宫里哪个人又死了,只怕她还要去跪!想到这个,就更加想着如何能让贾政早点外任,且她一定要跟着去,到时候焚香遥拜就算是尽了心意了,不比这个时候,百官们都一样,大家都要跪着磕头受苦,你要是轻松一点就是犯了主流,不随大流,那肯定是会被罚的。
一会儿有人报信来,“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进宫哭灵。”
“是。”
唉,就是这么热,也得备跪得容易啊。
不料大家一干人还未进得宫门,就有太监大声唱道,“新君下旨,凡六十以上,有病有孕者,免进殿跪灵,各回自家焚香祈祷,烧纸举哀,方显大行皇帝之威德深厚。”
不用跪了!
别人不知道,王桂枝简直想给新皇帝点一万个赞,就冲他没想着苛求世人,起码是个会体恤人懂得变通的妙人。
第91章 常状
接着敕谕天下, 国丧期间, 百日之内庶民不得婚嫁, 有爵之家不得宴请行乐,禁筵音乐响。又令一切政务照旧,并除死刑重罪不孝者, 大赦天下。
李夫人跟王桂枝都有孕可免入宫陪祭, 贾母由尤氏陪着每日入朝随祭, 宁国府没个人照看也不像话,贾敬便求贾母,想请王桂枝与李纨一道来东府暂管一个月的事,李夫人则在家中照看着孩子们。
“我年龄大了精力不济,珍儿不懂事,珍儿媳妇又年轻, 蓉哥儿还小, 偌大个敕造宁国府里人事混杂, 看着他们混天度日,由着小主子胡作非为, 自己贪图安逸享乐,实在是不成样子!我知道二妹妹你一向治家有方,还请你给我们整治一下宁国府, 也让珍儿媳妇学些眼眉高低。”
新皇登基, 一朝天子一朝臣,贾门两个爵位……珍儿又才犯了那样没德性的错,不堪一用, 万一家里又闹出点事来,只怕在这当头上随意让小人歪句嘴,君威一出,不说为祖宗扬名,只怕就要给先人们脸上抹黑。
请王夫人过来,就是见着荣国府这两年来溃散的人心渐又重新凝聚起来,她竟有握沙成团的能耐,再来珍儿能放出来,得承她的情,让她来主理宁国府,面上里子都有了,不论她想要名望还是家财,都由着她就是。
贾母看向王桂枝,二儿媳妇渐成臂膀,凡事也可问询一二。
王桂枝却不想接,她怀着身孕,自己的孩子都快照看不过来了,珠儿学习考试能不能顺利,跟宫裁能不能好好相处了,虽说知道不应该多管,可让她放着当没看见也不行;都说女性比男性早熟是因为生理结构决定,元春那样好的一个女儿家,正处于最敏感懵懂青春期,要小心呵护照顾;美……探春应该还好,宝玉可得注意了,她已经在想干脆从源头上解决此事的办法,就是现在就从贾府的家生奴才里找几个跟比宝玉略大一岁两岁左右的小童,由奶娘一并照看着长大,根本不在他屋里放丫头。这样在她眼皮子底下,看还能养成一个总是爱吃丫环嘴上胭脂的家伙不了?肚子还揣了一个,生产坐月也不是能累的,她还不能落下病根呢。放着自己的身子不保养,去操别人家的心?
再说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能在荣国府办事顺利,那是仗着有贾母坐镇,就是有错漏了,她老人家能压得住,是荣国府的二儿媳妇管荣国府的事顺理成章,再来她肚子里怀得就是荣国府的小主子,相当于挂着免打金牌,纵再是娇仆横奴谁人敢惹?且她还不是理全府上下之事,更有李夫人偏帮,还有贾政跟贾珠两个外援,自己屋里也有知根知底的丫环们使唤听派,跑去宁国府算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贾府一家人,是被尊称为太太,她也不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张旗鼓弄上一两个月之后换人接手还不是要变,她难道还能在宁国府呆一辈子?但凡改革怕的就是轻易改弦易辙,十有八九都会失败,而落下的尽是埋怨,那又何必辛苦?
“老太太、敬大哥哥抬爱,实应敢不领命,可惜请老太太看看我这肚子,保不准哪刻就要临盆,再说屋里还有宝玉、美玉两个小娃儿,正是学话走路的时候,实在精力不济,大太太也跟我一样,元春琏哥儿迎春蓉哥儿四个孩子看着,肚子也挺着。我这儿媳妇年龄更小,面皮也薄,说话斯文秀气的,还要调教,还是让珍大奶奶多辛劳些,还是大哥哥多劳累些管教才是。”
王桂枝温言坚辞,她是想改变贾家之后的命运,可看着贾珍这行事,一等宁国府真正交到他手上,当起了贾氏的族长,只怕她就是再赚多少钱也是空的,有钱有势也挡不住要猪队友要自己作死啊!跟薛姨妈一般,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犯混,又抢戏子争风打死人,闹得全家被连累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