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婶子说?那能行嘛!婶子再听二叔的话,她也是个女人啊,哪个女人听到其它女人的事能心无芥蒂的,到时候坏了事可怎么办。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但既然事情到了这步,不可能不经过二婶,便打起精神想着怎么哄好婶子,好让他能够再次一展不世雄风!
未料王桂枝一见他,就先摆了饭食给他吃,拿着乌木黑漆盘整个端到他跟前,上面摆着同花色的三个微有不同的碗,另有三个别致的花碟装着三色酱菜,一个筷枕摆着对包银菱形木筷,一个扁平的青瓷汤匙。
“辛苦了,肯定还没吃吧,尝尝我让珍宝坊推出的冬日暖身玉珍鸡饭。”这算是尊贵款的,还有平民款,视角效果却更强,没这么精致,打算就在汤里放一整支鸡腿!然后酱菜就不好意思没有了,再有一碗夹有土豆块的米饭,这样只需要两个碗便行,筷子更是普通的木筷。
贾珍一看汤色淡黄清亮,里面的虾仁、鸡丝、干豆腐与青豆分明,就咽了口口水,“那侄子就不客气了。”一顿大嚼,果然不错!
王桂枝微笑着让人把东西收下去,“怎么样?可还吃得。”
“吃得,吃得,婶婶手下的厨子真是越发得益了!侄儿吃着还有弹牙糯香的鸡皮,却满碗无骨,痛快过瘾!这酱菜也不错,侄儿也是头回吃到的。”贾珍接过茶杯漱口。
“这是跟当地的醋坊合作之后开发的,要明年才会送往京都。”王桂枝见他应该吃饱了,便把让人把策划准备都拿出来一一交待着,“珍儿你以后就在这是办公,这里原是四艺楼,里面琴棋书画都用俱一应都是全的,今年这些才艺绝不可出了差错,你一定要亲自看她们操练过才能打分。”
“是。”贾珍微愣,没想到婶子,居然,居然……
王桂枝看他一眼,“你别愣着,这是按时纳税的山西妓阁名单,到时候她们来报名你记得给报名牌。”她点了下头,彩霞就把做出来别致的号码牌拿给贾珍,“那些平日里私下接客的妓阁们你千万不要放过就把她们弄进来了,知道嘛?”
都当妓女了,岂有不惨的,可在官方记档的妓阁里,起码定期还会有人去检查,有病的还能治一治,听话卖身有人肯花钱还真能被赎身出去,遇见差不多的也能安稳平安一生,能够有一丝机会脱离火坑。而私娼私寨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更没有底限规矩……那些人也是图利的,只要没有钱挖,也许就会没有买卖?不是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吗?这样到时再派官府的人去严格清查,虽然不敢保持真的就没有了,也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她们过的好一点吧。
贾珍接过东西跟名册,还有些迷糊,“嗯,这……”
“这个陈师爷会帮你的,到时候还有四位陪审官,报名不限人数,只要陈师爷查实有此人名的就可以。但是初审最多只能通过三十名,明白吧。”王桂枝接过彩云捧上来的茗花喝了一口,“初审的时候你们五人要有三人通过才可以,再复审的时候,才艺跟容貌一定要是摆得出台面的才行。”她好笑得看了一眼贾珍,“你上回有一个选的……算了,你可得记住,这选出来的十名毕竟是山西的前十名……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贾珍看着选取守则,评分记录表及精致的名牌跟已经站到他身边的陈师爷,已经感觉到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大概明白了。”
“那就好,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天你就要开始忙了,时间不等人啊,最后选出来的十个还要准备表演节目。”王桂枝痛快得这一摊子交给了贾珍,反正他喜欢看美人,就让他一次性看个够吧。
“是。”贾珍退出房门,看了一眼陈师爷,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头,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婶子,只见又有人领着几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跟着还有两个抬了一张大桌子进去。
陈师爷就道,“珍大爷,咱们还去安置吧,您明天,可有场硬仗要打呢……”
贾政忙得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怎么把旧账整理了,还要给皇上交上一份漂亮得体的年底折子,故此有两间屋里都坐得是账房先生跟钱粮师爷,还要合理得把大家的利益分红变成后勤开支,再由通达物流在年前派送到山西各位官员手上,这可是不能有半点差错的事。
知州秦立群早汇报完自己的工作,“大人统治有方,秉公办事,高风亮节实在让属下佩服……”一连串马屁话他说的可是一本正经面不改色,贾政这段时间已经听得够多了,只淡笑着,“客气了,秦大人谬赞。”
秦立群看他神色冷淡,果真是个好名之士,可人家有底气有财势,把许铭恩的官直接罢免了不说,人家上京去告御状,反倒是害得自己身家性命都没了!
消息传到山西,哪个山西的官员士绅再敢对着贾政炸刺,跟着他办事,听他的话,就能得到分润,不然的话,但凡你有一点儿不是,他就定会把你治死!
要命还是要钱?
当然是要钱啦~
“大人,不知道今年腊八,可还能得您赏一碗腊八粥啊。”说这话的是长治的藩台赵令,长治于山西东南部,被太行、太岳山环绕,全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雨热同季,加上煤铁矿务丰富,虽比不了太原平阳临汾,却也算得上是富区之一。
贾政想着贾珍已经到了,想着应该能办得起,但他如今身处高位,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便先看了一眼贾珠。
得宜是贾政亲子兼有秀才之名的贾珠如今是一名后补的书记官(贾政一离任自然也会被除职),他站起来拱手道,“禀大人,已经提前跟博味楼定下所有位置。”言下之意就是没问题了。
“到时候自然与大家一起聚一聚。”贾政方道。
自然又有来捧场说话,突然有人急匆匆过来,先在贾珠耳边一阵,弄得他眉头紧蹙,甚至走到了贾政身边与他耳语,渐渐堂里都安静下来,心里都敲起鼓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贾政听了贾珠说的话,不由面色也冷凝起来,他冷冷一哼,“怎么?晋中的人命案子居然要闹到博味楼去,让内眷夫人主持公道?”
所有人一听这话都站起来听训,更把晋中的大小官员骂个臭头,布政司大人虽然把腊八放到博味楼,那是因为一来那是他内眷夫人开的,安全问题自然是大人的天然主场,二是他要请,要是去别的地方,没那么高档有面子不说,付账的时候怎么办?谁敢收他的钱呢,不如干脆就不扰民。
但博味楼总归来说,就是一个吃饭饮宴的地方,虽然它有戏曲表演评书等节目观赏,开店的主家是布政司夫人,收费贵的离谱,但绝对没有任何强行任务一定要逼人去,所以大家也就默认在博味楼不谈朝廷之事。
可上回闹一次,贾大人是处理了,这回又在博味楼闹事,这岂不是让大人在夫人面前失了面子?
晋中的官员个个都汗如雨下,眼看到了可以挖肉吃的好时候了,又被捅出这样的娄子出来!
贾政斥道,“啊呵,还不快说。”因他不擅长刑律,故他并没有在这方面多做文章,只严格要求他们不许徇私收贿,要按照朝廷的律法办理。
知州等上官并不明何事,都静默不语。
“今年晋中只有四单人命要犯,案情清楚,已经上报三司等候处决。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敢在博味楼胡闹!”只有一人站出来恭身问道。
贾珠答道,“是一队老妇领着几个孩子,直接站上舞台大声打滚胡闹,一有人拉扯就要往水里跳,寻死觅活地,最后博味楼将他们都给拿住,那老妇更是哭天喊冤,说晋中胡安杀妻一案是有人故意陷害,其妻子原就与人有染,将家中财物私自偷拿给通奸者,被下人胡货发现之后,以此勒索,胡妻柳氏越发不堪,又委身与胡货,许重利让胡货将通奸者杀死,更等胡安归家之后,向其哭诉胡货趁他不在将她奸污,她含辱负重只为了将此事告诉他,便要做撞墙寻死之态,胡安信以为真,安抚住哭泣不止的妻子后,于厨房拿刀找到胡货就要将其砍死,不料胡货一见,就直接从怀中掏出柳氏之贴身小衣为证,说柳氏是自愿与他相通,胡安因此怒火中烧,将胡货乱刀砍死,后又杀死其妻柳氏,虽伤人命两条,却是事出有因,愿罚愿赔,但晋中县令以上所有官员却都不管不顾,听从柳家之言,将胡安直接判决杀人填命,等待秋后处决,留下胡家老母幼小再无依靠,所以携带家眷来告状。”
贾珠说的分明,那人心中微点头,却上前一步大声道,“还请听下官解释。”
“你讲。”贾政道。
“胡安杀妻一案,于本年八月初七事发,当时胡宅尖叫哭闹声喧哗不断,经四邻报案后,当街巡捕蒋元胡冬撞门而入,见胡安满身血迹,其妻柳氏惨死当场,下人胡货及其妻子章氏都倒在血泊之中,当即亮明身份要将其锁拿,可胡安却是抗命不尊,跳墙而逃!最后下了海捕令,才于他舅舅家里将胡安追拿归案。”那人更是有理有据得将案情讲明,“胡安是做皮货生意的,他在西北那边收货皮货却因打眼被人所骗,本钱俱亏,中秋佳节将至,其妻柳氏问其要钱置办节礼,惹胡安恼怒,动手打骂不止,下人胡货与其妻一同上前劝阻,不料更惹胡安凶性,最后将三人都砍杀……”他再道,“胡安用的也不是家中菜刀,而是于贩货之时用来保卫自身的短刀。此案有邻证与当场尸体物证,因此我晋中各位上官依国家律法,判决其杀人填命,呈报三司等候处决。”
“对对对,我们是按律法办事的。”
贾政听完便大皱眉头,“既然案情清楚明白,为什么那人还要到博味楼滋事吵闹?”他便对太原知县道,“你去处理此事。”
“是。”
贾政抽空办了家宴请贾珍,顺便与家人一聚,见贾珍双眼通红,不由关切道,“这是怎么弄的,珍儿……”又想到他办的事,这桌上还有孩子们,便只轻咳一声道,“你要节制些,注意安全。”
贾珍却是不敢饮酒,在孩子们面前,不好多做解释,心中苦笑直管埋头吃菜,莺莺燕燕多了也可怕啊!不但是他,就是那四个陪审官各个都是如此,他还好点儿,四艺楼到底离博味楼近,又有叔叔贾政的官威罩着,那些人只敢给他丢帕扔香包,不敢上前拉拉扯扯,那几个每次回家都快反被女人给……还一身香粉胭脂,家里的妻子都快撕破耳朵。
前两天跟他的人还说有人自荐枕席,后头都缩着头当乌龟再也不敢,说是人家真是妓中玩家,一夜要弄上五回不止,腿都弄软了,门外还有人等着,甚至不怕几个女的一起上……贾珍听了都觉得可怕。
王桂枝看着孩子们都自己吃着好着呢,给宝玉美玉圆圆各夹了一块摆得稍远的酸甜排骨,便对贾政道,“怎么一到了要过年的时候,这些人都跑到我那里去闹,跟上访似的,我有回还碰到有人下跪递状纸,要不是有人把他们给拦住了,真是让我难办。”
她又不是钦差,也没有判案之才,怎么敢揽这样的事,如果她干了,不正跟王熙凤随便掺和案子一样嘛,那可就真是打嘴了。
贾珠怕父亲尴尬,“您这博味楼出名好找,加上您的慈悲之名远传,所以不少人都想走您的门路呢。”
这也不全是假话,谁让博味楼上台表演的人多,那些评书小品戏曲,总也有些翻案陈情之类的话本,加上之前去乡间传土芋好处的时候,那些人免不了夸赞母亲,母亲到了山西,除了开博味楼就是跟着父亲先办了幼学,她未与那些官员内眷相交,百姓们见得少,更觉得她不爱尘事,只是爱子怜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