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把脉,倒真有些不妥,贾琏急问着,“可要紧吗?”
“不打紧!大老爷之后心放宽些,慢慢自然也就好了。就是戒酒戒辣,得多用些滋补润泽之物,例如冰糖雪梨膏就不错,还有我们师傅在两广那里新研制了一个柚子蜂蜜膏,到时候我送来,请服侍大老爷的人,每日用温水调两匙早起喝下去……”
贾琏都一一记下来,并嘱咐大老爷身边的丫头,因母亲突然去世,父亲身边好些个丫头姨娘们此时也没人管,成日里在父亲身边转来绕去的,他原还以为父亲并不怎么伤心,原来只是父亲不曾说而已。
原来他这阵子不自在竟是真伤心了吗?贾赦迷迷糊糊得被扶到床上躺着,等着放下床帘,偏过头再也瞧不见那人了,抖然鼻子一酸,流下几滴泪来。
贾母拉着王子炅一同坐着,“多亏姨太太想着,这段日子常过来帮着照看照看。”
“老太太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亲戚骨肉,若是有个什么跑腿喊话的,您只管吩咐我就是。”王子炅真心奉承着贾母,她没怎么侍候过婆母,觉得贾母说话体贴亲近,又真是会调理人,愿意带着宝钗时常来走走,让她多见见大家族里的婆媳相处。一来她本就想着来投靠京里的哥哥姐姐们,遇上哪家出了这样的大事,都应该尽一份心力;二来蟠儿还在人家家学里念着书,宝钗若是采选的时候,能得到贾母一点儿提点照顾。
“姨太太真是客气了!”贾母心里叹息道,也不怪世人都要看家世人丁来选择媳妇女婿,跟二儿媳家里人这样一比,大儿媳家里都被比到白菜地里去了,不说打祭祭礼棚扎送祭,就是人王家人口多,一人来了一趟,都显得格外体贴热闹了。
尤氏见这时候老太太高兴,自己那两个妹妹都让她顺顺利利出了门子,想着她的玉姐儿,到底还是想着多结下些善缘,就拉着尤二姐跟尤三姐进来给贾母瞧瞧。
“老太太,这是我那两个妹子,早就过来了,您一直也没个空儿,今日领来给您请安磕头。”
贾母一看尤二姐跟尤三姐的模样,没口子得夸赞着,“你们这姓好啊,生得也好。我瞧着都跟水葱似的,比你还好看呢。”瞧见其中一个都显了怀,显然是都嫁出去了,与他们贾家不怎么相干,多些亲戚走动也是好处。
“嗨,所以我总说我福运好,不然凭着这破落户的样子,怎么就飞进老太太这金窝窝里来了呢。”尤氏说笑着,尤二姐跟尤三姐也在丫环们摆上的蒲团上面恭敬得贾母磕了三个头。
众人都笑着,贾母受了两人的头,让鸳鸯一个送了个平安符并一只单头钗,“我那孙媳妇是个极孝顺乖巧的,我如今也就不管事了,你们有空就来找我顽,同你们说说话,打打叶子牌什么的,我也受用着呢。”
“是。”
尤二姐跟尤三姐此时对着大姐都是满心感激,她本可以对她们置之不理,却一直对她们照顾有加,寻亲陪嫁找人都替她们办得妥当。原想着难得贾家有点事,她们或许能帮着上忙,大姐还愿意领她们来见老太太,当成正经亲戚来走动,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她了。
一时贾母正乐呵着,又有人喜气洋洋得回老太太,“老太太,刚才琏二奶奶突然觉得头晕想吐,赶紧扶出来歪着,正巧二爷担心老爷,叫了大夫过来请平安脉。”
“快说,怎么了?”贾母急忙指着他道。
“大老爷没事,只需要多休息静养。琏二奶奶有喜了!老太太,明年八月间,您又要添孙儿啦!”特意把日子说出来,就是表示这是大太太没之前有的,免得有人歪嘴。
贾母顿时喜出望外,“好,赏!快去把你们二奶奶叫过来,在我这里好生歇息着。”大儿媳虽说去的突然,也没受过什么苦,寿命有命是无法,可凤儿有孕,正好在她出殡这日查了出来,想来是她有灵,保佑着自己的孙子呢。
赶紧又拈了香亲自拜了拜观音,去大太太灵前烧纸告诉她这件事,喜得她连拐都没柱。
等王熙凤红着脸过来,贾母拉着她的手就道,“你这孩子也真糊涂,连换洗的日子都给忙忘了!”真是仗着年轻就这样肆意,“以后……”
只是这时候她又有些犯了难,要让凤姐好生养胎,这荣国府倒没个人管了。
王熙凤何等聪明,也就在贾母身边坐下,“老太太,我好着呢,不过刚才一下子走得急了,才不舒服的。”她又拿出信来给贾母看,“老太太,二太太来信了,说珠大爷跟珠大嫂就回来,到时候有她帮着我,还有姨妈跟您在,我什么都不会怕的!”
也是她想的周全,贾母笑呵呵应着,“我看你也是个闲不下来的猴儿,真让你静躺在床上,怕是半日就把琏儿的头发都要揪光了。”
“哈哈哈,老太太!”王熙凤捂嘴大笑起来,满屋子里的人都欢快起来。
王子炅回来跟薛蟠宝钗一说,“看着人家人丁兴旺的,我这心里真羡慕。”她摸了下薛蟠的头,“我的儿,你的年岁也不少了,早先我说要给你寻门亲事,你不怎么情愿。如今我问你,可愿意了吗?”她一辈子都柔顺惯了,对着孩子们就是慈爱。
宝钗听了这话,先俯在母亲的耳边对她笑着说了,“妈,哥哥心里有人了呢。”
“是谁?”王子炅惊喜问道。
薛蟠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得嗡声嗡气压着嗓子说,“是我们甄先生家的女儿。”
“原来是书香门弟家的小姐,可人家能愿意……”王子炅怕人家竹门清高,蟠儿没了父亲,虽说是皇商有些银子,但像是甄先生这样的人,又岂会是那等没见过金银的人物?
宝钗见哥哥胀红了脸,干脆就替他说道,“他早瞧中了,您没看这一年哥哥越发用功读书了嘛,人家可是打小会吟诗做对了,他就怕人家甄小姐看不上他呢。”她自是帮着哥哥的,“妈快去请凤姐姐问问,不然贾家已经允了人家辞馆,说是要回金陵呢。”
薛蟠一听就急了,“那我们也回金陵!”
“说什么傻话!若是成了,甄家还回金陵干什么?”宝钗拿手指羞着哥哥。
贾敏带着林黛玉来的稍晚些,听见王熙凤有了好消息,道喜送礼不提。
“有这样的喜事儿真让人高兴。我就说早点来的,可玉儿偏说先把这个绣完了到时候能送给母亲,就一时晚了。”她从女儿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暖帽给贾母看。
贾母一听是黛玉做的,早欢喜得跟什么似的,立马换上一试,“真是个水晶心肝的玲珑人,连量都不用量,就替我做了这么合适的帽子不说,颜色绣花都是爱的。”
林黛玉微微笑着,“这也多亏老太太赏给我的晴雯好啊。”
“我原是派她去给你做些针线活计的,怎么倒让你自己做上针线活计了?”贾母故作不悦道。
晴雯穿着一身深褐色打底石青绿比甲的浓重颜色,偏她生的美,仍是俏生生得,她走出来朝着贾母一福礼,“都是小的不对,谁让姑娘一片孝心,我是拦也拦不住呢。”她自己打了两下手心,“看你以后还敢偷懒不了。”
见她也会说笑,贾母笑着道,“好啦,你既然过来了,就跟你那些小姐妹们说话去吧。”
“多谢老太太!”
知道是主人们自己想说说体己话,除了鸳鸯守在门口边上等着传唤,其它人都走了出去。
“母亲,您这段日子身体还好吧?我刚才上香烧纸的时候瞧见大哥跟琏儿的气色都不太好呢。”贾敏最怕的是母亲伤感,毕竟她年事已高。
贾母安抚道,“我没事,我好着呢。我看你大哥是真没了主心骨似的……唉……少年夫妻老来伴啊,谁先去,留下的那个都会伤心的。”见两人都滚下泪来,知道她们都是极敏感多愁的人,又赶紧道,“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就是我立时去了,死之前看着你们都这样和和美美的,我就是笑着走的。”
贾敏赶紧拿帕子拭干净泪道,“母亲,不许您说这样的话!”
“我不哭了,我不要祖母有事。”林黛玉也赶紧保证着。
“林姑爷在兰台寺当大夫有几年了吧?之前我也问过你了,有没有想着……”贾母问着。
贾敏知道贾家是有这样本事的,她坦言道,“就在兰台寺挺好的,住在京城里虽然天气干燥些,但有二嫂子送的那些水啊膏的擦擦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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