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谢!”蒋世荣客气得拒绝, 看他累得黝黑油亮的, 明明跟他年龄相仿却生生比他老了不止十岁的样子, 他心里恻隐之心一起,又多嘴了一句, “夫人她, 最不喜欢烟味……”
打从王桂枝一步步站起来之后,贾家的家生子们从上到小,恨不得能回忆起她每日里吃的是哪一道菜, 最喜欢什么样的花样,看见哪种模样的丫环小子会高兴等等各种事无巨细, 夫人生了三爷之后, 就再没喜欢过味道强烈的熏香,偏爱淡雅的花香、果香等,大太太抽烟袋的习惯都让夫人给改过来了,所以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爱干净、讨厌异味, 特别是烟味的习惯。
要不是看在陈昌宗活干的麻利,本来像他这样的人夫人可能会想见一见的缘故,蒋世荣也不想多这个嘴,不过既然说了,他就再特意说了句,“所以浴室一定要搞好,千万要按照我们工匠师傅的要求来办,说是几厘的石板,就一定得是多厚的。”
“是是,我一定照办。”陈昌宗也是极佩服那些工匠师傅的,他们这里也不是没有龙骨水车、水碓水碾等帮忙碾米碾面浇灌庄稼啥的,可人家就是能想得到把那水车给改造了之后牵动钢线,两个人一左一右踩着在水里切石板,切的那是又平滑又板正,真是好的不得了!“那师傅今日没来,好像听他说过,这两日他也要在别处忙。”
工匠师傅们的老东主墨家马上就要到了,他们自然要先去帮他们祖孙俩弄房舍,“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对了,我怎么听说,你们这些人开始偷偷往家里带东西了?”
陈昌宗一听立马就吓得赶紧解释道,“蒋干事,您可别误会,就是有些兄弟们见他们每日里开工吃的吧……都是白粮精面的,这不是,想着家里人,过意不去不是……”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我给您打包票,绝对是我们自己的口粮里省下来的,工地里的一草一纸,我们都没动过!”吃他们这干饭的,本来就有两种计酬方式,一种是包工包料,不管饭,一种是包工不包料,管饭。他们要是不守这个规矩,坏了自己的名声,这十里八乡,以后就没人敢叫他们陈家村的人来修房子了,这可是绝对不成的!
他也是怕,每回下工都三令五申面提耳令他手底下所有人,这回也不知道那些大头子怎么没来先抢这家的伙计,他们陈家人赶巧了做了这个工。每十日结一回工钱,人家是出料又出大师傅教他们,还包了三顿饭!
三顿饭啊!他活了三十四年,头一回每顿都吃饱饭,每天还有三顿!每五天还有一个肉菜!就冲人家开着这个条件,就是让他们陈家村的人做到死也认了,可人家还有个大洋钟,虽然有时候天太热或者下雨干不了活,但总归十日里做满六十个时辰,就给满工的工钱。他们就盼着天天都能来这里有活干,就有饭吃,也有钱拿回家里了。也就是因为有三顿饭,有些人就忍不住想从自己口里省下那么一些,给家里人带去。也不知道人家那炒菜的伙头师傅是怎么弄的,简直跟大酒楼里的大厨师一样(您还真没猜错,就是李古年领着徒弟们在练手呢),做的又漂亮又好吃,有时候不是见着他们买的那些菜也是自己家里曾经吃过的,他还以为就连菜都是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呢。
“那也不行啊……”蒋世荣想着夫人曾经跟他商量过的小技巧,“老陈,你这样搞让我很难办的。”他把碗递给自己的儿子,拍着陈昌宗的肩膀道,“虽然我们给你们打饭也是一份一份的,但是用来下饭的汤是不是从来没说过只让你们喝一碗?不论我们煮一大锅还是两大桶,回回都是喝干净了是不是?你们虽说是节省着自己的口粮,还不是偷偷在拿我们夫人的钱去贴补你们自个儿家里?你说是不是?”夫人在这上头吃过亏,早就对厨房采买跟颠勺的做过‘特训’,他们厨房的人各个都必须有一样绝活儿,那就是说是多少,就得是多少,从一斤到一两再到微毫那样去判断进修等级。他们以为给他们分饭的伙计们是随便一勺一勺给他们打饭分菜,其实每一勺的量都是固定了的,相差无几。
他这回着急工程,也是蒋世荣后悔自己当初犯下了一个有点想当然的错,他是分析过京里跟山西的人工价格再往下面低报了七成才给这些人开的工价,这样想着夫人说的必须三餐供饭怎么也得了,可他是万万没想到,广州港里确实繁荣,但这里的人工低的简直可怕!他认为才三成的价格,加上供饭,已经远远高了别人一大截。
等蒋世荣发现之后已经发薪了三次了!
一个月都过去了!
是的,夫人早把他们的月例改成了俸薪,有时候会称之会薪水,称之为他们辛劳工作汗水所得。每月五号领薪已经成了夫人手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的强大认知。每日记账,跟班师账与管理员对余额,每半月、每月分行会计师爷们会来核一次账,每一季度他们又会跟夫人对一次账,每季哪一处收入最多,得了夫人的夸赞,哪一处干的不好,会被处罚,年底哪增加了那处减少了多少福袋名额这些他们谁不清楚。
这一月的会计师爷们回去了,再想改是不可能了……
夫人一直说,一定要入乡随俗,不要把步子跨得太大,不要早早的树敌,可他这一弄,不就是立马翻了别人一个大耳巴子吗?
一来就给工人三顿供饭不说,还加酬?
而且他们自己吃也就罢了,还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吃,那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是别人不知道也知道了!
蒋世荣能被王桂枝选中来两广当前行干事,怎么样也不是个冲动易怒只知道蛮干的人,他知道这种事越是严厉,反而是不行,一定要像夫人说的那样怀柔,“老陈啊,你知道我一向也算是照顾你了吧。”
“那是,蒋干事对我们都是没话说!”陈昌宗连连点头,这不打不骂少有黑脸也是他们自己办得不对的顾主,说实话还是他们从一头见,虽然有时候确实按他们看来,确实是要求得过高了些,那不是人家有这能耐嘛,人家出钱的都没哼声,他们这些拿工时的,对,就是这个词儿,有啥好说滴。
蒋世荣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夫人让我给你们发钱准时,还给你们供饭,都是顶着压力干的。”他随便指了个方向,装着凝重道,“我们也怕得罪人呢。”必定要造成同仇敌铠才会容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昌宗一听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有人眼红眼热啊,觉得人家这给他们的报酬开高了,肯定是那些大头,还有十三行会那些大老爷们没跑了。当初人家通达物流来的时候,还不许人家的船进港,还仗着权势,高价卖了一大块儿荒滩坡地,也不许手底下的人来给通达物流开工建房子,要不是他们自己也有人有师傅……要不是人家贵夫人马上就要来了,也轮不到他们陈家人啊!人家明明自己就能干的事,拿着钱供着饭让他们加紧干活儿,好像还偷偷把吃的往家里带,这确实是不太好。
唉,强龙打不过地头蛇啊,虽然看他们的样子,这个通达物流好像在别的地方都挺牛的,但在广州港这地方,还是西关的老爷们牛气啊。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们的,以后都不许带了。”
这样的好饭,老娘也吃不上了,自己却日日吃着,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唉,都是那些十三行会的大奸商们不好,人家买地修房子还帮一些飘到外地去的乡里找找亲人,又没碍着他们的事儿,也没跟他们抢生意?为什么就给人家到处下绊子了,真是见不得人好!
呸,咒他们都生儿子没□□儿!
看戏,听典、看书等,能做能作的王桂枝都做了,发现自己还没有下船!
就算这是环球旅行这也太慢了!
王桂枝把船工跟船匠找来,“能不能快一点儿?”
“夫人想快些,我们可多派些人去摇橹,此时风力虽不强,但我们加满帆,应该能够再快上一些的。”
“嗯,人摇橹……就免了吧,太累了。加满帆,全力前进!”
“是的,夫人。”
接着王桂枝等了很久,看着有不少人忙活得跑来跑去,可是……
根本没有快多少嘛,摔!
贾政见她一脸不快活,四彩都不敢站她跟前儿了,便上前去哄道,“这是怎么了?”这难道就是她说的那什么,大姨妈快来了?这个说话倒是新鲜的很,每回都来一次,那不正是大姨妈嘛。
见是贾政,王桂枝可算是找着出气得了,拿手指点着他的胸,“为什么我找你要的弹簧这么久了还不行?我不是跟你说了是钢材不行嘛,想办法怎么加高温提炼更高精度的钢料啊,还有橡胶?难道我们中国这么大,就真没一颗橡胶树了?我就不相信,外国连长面包的树都有,我们这么地大物博,会连一颗树都没有!”
……
贾政语结,他也没办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贾政:我也很无奈啊,求高人求科普求指教!
(我最近回复总是提示错误,这是为什么?这是晋江的新抽法吗?不能回复你们好寂寞的说。)
第180章 结仇
说到这两桩事也着实成了他自己的心病, 一来夫人本来就少有麻烦他的时候,难得开两次口结果都没帮她达成。乐文二来既然知道是外国传来之物, 别国工匠能做到, 为何自己国家不成?一想到这里,贾政就是再难也没放弃让人去四处寻找搜罗, 他不禁偏过头看了一眼女婿元康, 他跟皇上说不方便, 让他去说就容易多了吧。
就是这一眼,元康却是误会了岳山不想跟夫人有什么争执, 让他去打个圆场。他立马就站起身来要朝着两人那里去, 元春奇怪得拉住他, “父亲跟母亲说话呢,你过去干嘛?”
王桂枝对于船上现钓自烤已经腻歪了, 孩子们还没腻, 宝玉跟美玉还在奶娘跟人的看顾之下放了钓杆下去,就算是十回有八回都让鱼把饵给吃了也兴致勃勃的。圆圆套上一个王桂枝随便缝了几针做出来的大围裙,还有一帽向阳花似的帽子, 严肃认真得自己串着串儿又上手去烤,他奶娘怕他烫着, 几次想帮他忙都被推开了。
“噢, 突然有个事儿要告诉一下老爷他们。”
元春本就支着画架画着速写,以为他有正事,便松开他的衣袖道,“那你去吧。”根本没注意到她对着元康这样, 弄得跟着元康那些宫女随仆们又是瞪大了眼睛。
秦保犹豫了一下,瞧着这么近也就没跟着去,毕竟主子也没叫他不是,万一真是有啥正事呢,没看女主子都不掺和嘛。看着皇后娘娘派来那些宫女不敢置信得模样,秦保鼻子都能瞧见鼻孔了,以为自己也是女主子啊,除了女主子之外,谁也……当然,还是有那么些人可以对着主子如此随意的,像是皇上啊,皇后娘娘,显郡王爷,还有就是贾大人家里这些人,他们就是能很自然得让你融入进去,不会故意说什么话,就让你觉得自在舒服了。
“秦叔叔,请你帮我尝一下这个好不好!”
圆圆对于他本来应该是莹白如玉的乌贼足变得有些暗红漆黑十分不满,这种东西怎么能让母亲品尝呢,可是母亲说了,不许浪费食物的,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大姐姐跟大姐夫身边的总是跟着的秦叔叔,立马把那串儿举高高,微偏了下头,眨巴着眼问着,他在镜子里面瞧过了,这个模样的圆圆最可爱!
“好好好!”秦保自然是没口子答应着,他这心里着实激动澎湃,你瞧瞧,你就瞧瞧,人家连最小的孩子对着他们这些奴才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得,叫他叔叔呢!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