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见黛玉云中雾中的模样,只得将方才听到事一一对黛玉说了。
黛玉听后,气得半日不言语。
晴雯道:“姑娘瞧着罢!那三个人,迟早捆成一块儿。早些做个计较,免得上了别人的圈套,还在梦里呢。”说罢离去。
紫鹃亦是气得不轻,啐了一口道:“她也不把张镜儿自己瞧瞧,就这样做起大梦来。咱们回了老太太去,不把这样不知轻重的蹄子赶走,将来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黛玉道:“她原先就是老太太给宝玉的,你这般说,岂不是让老太太没脸?此事先不要提。”说罢闷闷合衣睡在床上,心中烦恼无限,到晚间竟然发起烧来。
黛玉自吃过回春丸后身体好了很多,这次发烧连老太太都惊动了,几番派大夫来瞧。宝玉更是没心思到别处去,整日只守在黛玉屋子里,端茶倒水,等闲不让紫鹃雪雁手,连久不曾来的史湘云也给落下了,更别提别的姐妹。
史湘云见袭人之话应验,气得立即对翠缕道:“赶紧收拾东西走,咱们在这里,人家还嫌多个影儿呢。”
宝玉听见此话,不好不过来敷衍一番,史湘云道:“你也不消来这里哄我。她是哪的娘娘,病了还要你煎汤熬药的,我是看不惯。”
宝玉原先就为黛玉之病担忧,听了此话也有几分气:“姐妹们生病了,照看本是常事,也是我该尽心的,却不知你如此没有人心了。”说罢拂袖而去了。
史湘云又羞又愧,伏在床上大哭了一场,还是宝钗来才劝住了。宝钗道:“没见你这样,他本心上不痛快,你偏招惹他。”
史湘云哭道:“我何曾惹他来,合不该说句实话罢了。什么林姑娘草姑娘的,你们都怕她,我偏不怕。”
宝钗道:“谁又曾怕她?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本该和气些儿,你又是客,闹成这样倒没意思。老太太留你在这里住些日子,将来要见面的时日还长着呢,时间久了就亲近了,只看你肯不肯放下身段罢了。”
史湘云细细思索宝钗的话,忍泪点点头,由此越发觉得她和蔼可亲,两人亲密起来。袭人替史湘云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头,笑话她道:“原先暖阁儿上和我说的话可曾记得?现在哭鼻子,倒是可笑。”
史湘云脸上一红,扭过头吃吃笑了。
李纨去看望黛玉,宝玉正好累得在旁边塌儿上趴着休息。黛玉见她来,含泪道:“说来说去,这些人里就你懂我的心,宝玉虽好,毕竟是男孩儿,隔着些。”
李纨道:“这样你可算冤屈他了,这几天他累成这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儿没人,你和我说说,到底是为什么病了?”
黛玉把事对李纨说了。李纨半晌道:“我早知她如此,却不知她竟然如此。”
黛玉道:“她是和宝玉一块儿长大的,又一直贴身服侍,最知什么时候紧一把什么时候松一把的,我敢在宝玉面前说她?我瞧她那话,已有不平之意,舅母本对我淡淡的,将来若是再被她添上几句,我往哪里分辨去!宝玉是个好心人,看在多年情分,断然不肯把她撵走,只有我忍着些罢了。家里这些姐姐妹妹,虽说他与我亲近点,要为了我一人撇得大家都不爱他,不说他做不做得到,就我也看不下去。”
李纨道:“对众人都好,便是对众人都不好。宝玉若只想着一碗水端平,倒白伤了荆山玉。”
黛玉冷笑道:“还不知谁是玉,谁是石头呢!她到处宣扬我小儿,我若是闹起来,便是坐实了这话,到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得不吞下去了。我横竖孤苦一人,活着不过那么回事,风光了也没个母兄沾光的,死了倒简便,一捧灰随风去罢了。”
塌儿上的宝玉只是累极了,不曾睡着。他听了两人之话后,眼虽未睁开,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李纨走后,宝玉走到似睡非睡的待遇床前,替她掖掖被子,低声道:“好妹妹,你不知我对你的一片心,别人再好也不能越过你去。有人欺负了你,那人即便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也断不会护着她。傻妹妹,你要是为了这个病着,倒叫我想随风而去了。”
黛玉原先是假寐,后听其口出丧气之言,忙用手握住他的嘴:“好好儿的说那话做什么!也不嫌晦气。”
宝玉道:“只许你说,我便说不得么?好妹妹,你看着罢。”
林黛玉还不知宝玉话中意思,便问:“我不知你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之前你都听到什么了?又要我看什么?”
宝玉道:“我要你看看,谁才是我心中的玉呢。”说罢头也不回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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