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见好就收,道:“我岂不知你个?要真恼了,也不和你接着说了。”
那花实名“斗萝”,散发香气会使格软弱之人变得强硬好斗起来。至于此花安放的时日分寸李纨也自有打算,她可不希望把娇娇弱弱迎春变成凶猛彪悍的泼妇,那样也违背她的初衷了。
诚如阿八所言,没几天后,迎春便干出了一件让众人惊讶无比的事。一日众姐妹在宝玉院子里喝茶,顺便一齐看惜春刚刚完成的桂花美眷图,商量着该怎样裱起来给贾母看。
“照我说,你们还是不要裱起来了,直接给老太太看罢。她是个最有主意的人,你们弄现成了送去,又该说好好的画儿被裱坏了。”探春笑道。
宝玉道:“这画儿上是我和妹妹,到时候挂在老太太屋里也不像,该挂哪里呢?总不能一分为二罢?”
宝钗抿嘴笑道:“若是你要挂自己屋里,你林妹妹偏又不服气,两人扯着扯着正好撕开了一人一半拿回去。就怕一时不忿拿错了,哥哥拿回去瞧着妹妹,妹妹拿回去瞧着哥哥。”
黛玉笑道:“一半好,我乐得清静,自回自屋,到时候再把他那半添上宝姐姐,用红绸子系起来挂正屋里。”
众人哄笑起来,宝玉却把话当了真,慌忙道:“我不扯,也不抢。妹妹你若爱就拿回去罢,不要我再收着。好好的画儿,做什么要撕了呢?你们也太不爱惜东西了。”
探春听了这话,笑得更是直不起腰来:“你个呆人!还没撕呢你就急成这样,要是真撕了,怕你是要‘夜啼不止’了罢。”
宝玉好大没意思,讪讪地拿起茶来喝,却不留神一手滑把茶泼在了迎春裙子上。他忙不住道歉:“是我该死,没得脏了二姐姐的裙子,我叫她们先拿自己裙子给你换过罢。”
岂料迎春道:“你拿丫鬟的裙子给我穿,可见是没心眼的。还不快打发了人去我屋里拿是正经。”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了愣,唯有李纨暗自高兴。
宝玉道:“二姐姐说的是。”
裙子取来后,迎春问袭人:“那边屋子里,嬷嬷在做什么呢?”
袭人笑道:“还能做什么,嗑瓜子儿喝茶罢了。”
迎春脸上一沉:“她倒会拿大,正事不做,见你来也不问一声儿我是冷是热的,请她做什么?还不如回了太太撵她出去。”
大家愣着说不出话,迎春忽的眼神迷茫了起来,诺诺道:“我方才是不是又忍不住暴躁了?……最近也不知怎的,又是说话都像另一个人,看来得请大夫瞧瞧。”
司棋笑道:“小姐这不是病了,是病好了。”
迎春脸上一红,没说话。
众人散去后,黛玉悄悄对李纨道:“你看她是不是鬼上身了?我怎么瞧都不像她子做派。”
李纨笑啐黛玉道:“偏你这嘴说不出好的来,明儿二老爷生日,你也满口鬼来鬼去试试看。”
黛玉道:“我是认真的,你别装糊涂呀。俗话说江山易改本难移,我看迎春姐姐那子连句不好都说不利索的,今儿却这般反常,就连探春那丫头也被吓住了呢。”
李纨道:“就你知道的多,怎的不知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约是被欺压久了,一时子反过来也有。”嘴上如此为迎春辩护,李纨心里却在暗暗计算该什么时候拿走那两盆花了。
第二日正是贾政生辰,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家正饮酒得趣,忽然有人来报说中都太监夏守忠前来降旨,吓得立即撤去了酒席戏文,摆了香案迎接。
那夏守忠笑容满面口宣了贾政入朝后,也没吃茶通风,就骑马回去了。全府人心惶惶,只顾派人来回打探消息。两个时辰后,几个家里管家气喘吁吁来叫贾母等人进去谢恩,又说贾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尚书,加封贤德妃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个个面有得色,喜不自胜。
贾母比谁都清楚元春得封背后的意义,元春一朝贵为皇妃,整个贾府便正式成为了皇亲国戚,荣光更胜原本两位老国公拼死赚来的两个爵位。她们史家也曾出过后贵人,那其中要害节她是经历过的,心里和明镜儿一般。
然而贾母也十分清醒,王夫人身为皇妃的母亲,其势力范围也更加扩大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圣上以贤德为号,其中有怎样的含义,稍微头脑清新的人都会明白。一个当今皇上作为表率的贤德之家若是做出不齿之事,那就是生生打了皇上的脸。伴君如伴虎,荣耀永远伴随着危机。
在众人言笑鼎沸不绝之时,贾母坐在高椅之上,看着贾家的所有人,微微地合上了眼。那双历经沧桑的眼再度睁开时,里面充满了睿智与坚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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