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自然是先到丰茂街二十号,乌林复和郑兴安唤人拿干毛巾给太子简单整理仪容。
沈万年抱着小女孩,身后跟着妇人,站在廊下,雨水从身上滚下,他们站着的地方立即就变成了一滩水。
因为怀里的小女孩穿着单薄,嘴唇都发青了,沈万年看向乌林复,低声交谈起来。
片刻后,几个丫鬟和嬷嬷出来,她们带着妇人和小女孩去到另一座院子清洗了一下,然后穿上保暖的棉衣。
姬淮就在大厅坐着,手边是一杯冒着轻烟的热茶,厅里很安静。
丫鬟和嬷嬷把抱着女儿的妇人带到门外,示意她自己进去,妇人环着女儿的手紧了紧,紧咬着唇,这才抬脚踏过门槛,走了几步之后,就扑通跪下了。
“民妇牛张氏叩见太子殿下。”妇人很明显很紧张,她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倒是小女孩不知事,依偎着母亲,偷偷看着上面那个好看的男子。
姬淮直接问道:“你有何冤屈?”
妇人伏在地上,把她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她不是京城本地人,她是江州人。
江州离着京城有三百里的距离,牛张氏只是江州城郊一家农户普通的妇人,丈夫牛根生,是地地道道的农家人,不过牛根生很有能力,把自家发展得红红火火,更是在二十岁时取了娇美的妻子。
张氏本人长的很秀美,或许不是极美的美人,但却很耐看,尤其是眉宇间的温柔最能打动人心。
在普通人家,长得太好了说不定不是福气,可能会招来祸端。
江州首富王家,家业富饶,王老爷膝下只有独子一人,但这个王公子有一个癖好,最喜欢别人的妻子,仗着家中有钱,王公子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但都用钱摆平了。
只是碰上牛根生和张氏,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牛根生爱妻爱女,怎么会想要卖妻子呢?
王公子恼恨之下,吩咐手下给牛家使绊子,很快牛家就破产了,还欠上不少外债。王公子在上牛家耀武扬威之时,一个不小心打死了牛根生,他也没当一回事,只觉得晦气,丢下一百两银子就跑了。
牛根生的父母先到县衙伸冤,县衙差役把他们打出来了,再到府衙喊冤,最后反倒在监牢里丢了性命,官府那边也只是给出了一个生病没熬住的借口,就把尸体丢到乱葬岗了。
整个牛家就只剩下张氏和不到三岁的女儿,张氏安葬了丈夫和公婆之后,就踏上上京喊冤的路,三百里路程,张氏带着女儿走了五个月,而牛家的悲剧发生在半年前。
张氏进京不到半个月,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在京城完全不知道找谁,她也想去大理寺或者刑部,但在外面观察了许久,看着那些穿着公服的差役,她就想起在县衙时,那些差役把他们赶出来时凶神恶煞的样子。
她租住在一家巷子深处客栈的柴房里,客栈掌柜听了她的事儿之后,就说她可以直接找太子殿下。
掌柜是这样说的:“太子殿下人挺好的,你还带着女儿,你的女儿也就比无双郡主大一点,太子殿下是一个好父亲,那肯定也是一个好太子,定然能为民做主。”
张氏哪敢接触这样的大人物,但在客栈住了几天,她有意无意的留意之下,不管是江湖侠客还是贩夫走卒,说起太子殿下来都是好话居多,更是对那天福源酒楼太子殿下的作为大为赞赏,还有书生、学子口口相传下来,太子殿下这个储君在世人心目中名声极好。
听到这里,姬淮眼神一闪,如果是张氏来京城伸冤背后是无可奈何之举,那么她找上他,那就是有心人设计的了。
张氏说完之后,就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着的就是她找人写的状纸。
她把状纸双手呈上,姬淮偏头看了一眼乌林复,乌林复接过来呈给了太子。
姬淮一目十行的浏览过后,折叠好,还给了张氏,说道:“你先在这里暂时住下了,孤会安排这件事情。”
张氏胆战心惊,但也别无他法。
乌林复让外面的丫鬟和嬷嬷安置张氏母女,而姬淮在宅子里又停留了半个时辰,把这件事情吩咐下去之后,这才踩着夜色回宫。
姬淮心情算不上好,他在想是谁给他挖的坑?
天色虽然黑了,但也就才戌时过,姬淮在前院洗漱换了一身衣服之后,这才去正院。
纪氏正逗女儿玩儿,而姬七紫觉得自己被美娘玩了,不是很配合美娘。
“殿下回来了?”纪氏起身,关心了姬淮之后,知道他还没有用膳,便让厨房那边准备膳食。
姬淮收敛好自己的思绪,戳了戳女儿的胖脸,姬七紫一副死鱼眼睛样子看着他,瞬间让他笑出了声。
“这是怎么了?”
纪氏回来在女儿另一边坐下,含笑道:“她在和我闹脾气呢。”
等到姬淮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顿时也忍俊不禁,姬七紫有点恼怒,一咕噜爬起来,挨个把傻爹美娘戳倒,让他们起不来身。
最后姬淮连连讨饶,她才大发慈悲放过他们,然后开始戳傻爹的脸颊,谁戳她她就戳回去。
姬淮用膳时,简单提起了方才有人拦车喊冤的事情,纪氏神情也瞬间正色起来了。
姬七紫眨眨眼,脑子里也瞬间阴谋论了,张氏的事情好解决,江州离着京城这么远,那个王首富也不是傻爹的门人,傻爹秉公处理起来一点都不为难。
只是只怕王首富背后的靠山定然是京城某位大官员,说不定这个官员就是傻爹的门人,不然谁这样设计张氏拦傻爹的车驾喊冤呢?
纪氏沉吟片刻,说道:“那殿下必然要秉公处理,否则暗处的人肯定会捅出来,这有碍殿下的名声。”
纪氏能想到的,姬淮肯定也想得到,他伸手捏了一下闺女的脸颊,微微哂然道:“我又不管大理寺,又不管刑部,更不管都察院,这事过后,虽然能提高在百姓心目中的名声,但我怕再有这样的事情找上来,干预多了,会被参奏僭越之责。”
他这个太子虽然是储君,其实并不主管专项事务,老大肃王还管着兵部,且刑部尚书和老大还有勾勾连连的关系,不过刑部左侍郎倒是他的人,而大理寺卿一直表现得非常忠于皇帝,没发现他和哪位皇子走得近。
倒是都察院干净得很,里面全是父皇的人,一个人都插不进去,每当有哪个官员看似被收买了,铁定不久就会被调职。但都察院只有监督权,没有实行权,只有大理寺和刑部有查案、审案的权利。
姬淮虽然这样说,但面上并不着急。
傻爹,猪队友一定要踢出去,千万不要舍不得!→→姬七紫张嘴啊啊啊叫着。
姬淮又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说道:“那个小女孩确实就比小七大一点,这样小的孩子该在爹娘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
姬七紫眨眨眼,拍掉傻爹的手,脸蛋都被捏大了,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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