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一连两桩丧事,贾珍连原本袭来的官爵都丢了个精光, 又被圣上下旨点其回原籍送葬守孝。如此一来, 以往依附着宁国府的那些亲戚们都转而去找贾赦, 希望能看在过去的情面上能继续帮助其一二。
贾赦此番可是看清楚了诸人的嘴脸,这宁国府有事时候, 各个如脚底抹油溜得超快,还要借着事由伺机去打打秋风,如今宁国府倒了, 这帮人又厚着脸皮来央求自己关照。若是真对其都关照了, 又怎么对的住现在跟着自己的这帮族人。
贾赦也是狠了心, 对登府相求的诸人道:“如今二府已经分宗,帮衬贾珍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既然族长是你们选的, 如今出了事, 却转头来央求我, 本就是不义之举。况且金陵老家又有祖产, 你们跟着回去也是本分,横竖也饿不着你们。想想你们往日之举, 若是有人能规劝其一二, 又哪里会有今日的状况。你等自去便是, 莫要再来求我。”
贾赦这边如何打发族人暂且不论, 单说史菲儿确是愁得不行。如今贾敬和朱夫人一死, 这惜春便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了。虽说之前娘病着,爹不靠谱,但是总归还是宁国府的千金小姐, 任谁也不能瞧轻了去。可是如今贾珍生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官位没了,宁国府也住不了了,只能扶灵回原籍。贾珍如此,自己觉得也算是其自己得了报应。如此便是可怜了惜春。
这兄妹两个有兄妹名头,却没多少兄妹情分。惜春在自己这边住着,尤氏极少打发人来瞧。虽说府里人少事多是不假,但是你自己无暇抽身,偶尔换季送几件衣服吃食也行,也是一番心意啊。结果也是不见。尤氏这番做法多少让史菲儿有点意见。而贾珍则是更没谱了,在史菲儿看来,他能想起这个妹妹便算是好的了。
兄嫂不靠谱,可是惜春父母没了,要扶灵守孝,自然也是要回金陵去了。想到这事,便让史菲儿更觉得揪心,而且自己此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能让惜春留下,眼瞅着出发的日子一日近过一日,史菲儿更是坐立不安。
“老太太,何事发愁呢?”王熙凤带着孩子来瞧贾母,自己知道自己此番生孪生子,着实凶险,也多亏了老太太施救才万幸逃过一劫难,而且自己也是奇怪虽说老太太告诉自己那时候吃的是人参养荣丸,可是自己后来又专门寻来药吃了,根本就不是那个滋味。不过王熙凤还是心底里感激贾母,如今身子养得好些了,又可出来走动了,便时常带着孩子来瞧贾母。毕竟王熙凤知晓贾母是最喜欢小孩子的。今日过来瞧见贾母眉头不展,便开口问道。
“想着惜春那丫头要回了金陵,我是心中不舍。”史菲儿倒也不瞒着,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王熙凤也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提到四妹妹,我也心疼。她年纪小小的,便经历了这事,原来还有老太太护着,还能好些,这去了千里之地,又是跟着哥嫂生活,以后自然是要差些了。”王熙凤也是摇了摇头。
史菲儿也是叹了口气,自己还替惜春收着东西呢,那些东西是朱夫人之前慢慢寄存在自己处,就是怕日后惜春没了着落,这些是给其留下的嫁妆。如今,这些东西让史菲儿也很是发愁还回去不是,不还更不是了。还回去,史菲儿怕这些东西落不到惜春手上,若是不还吧,惜春又不在跟前,况且两家分了宗,若是日后惜春出嫁,自己得不到信,或者自己晚得了信岂不是辜负了朱夫人的一番托付。
史菲儿一面发愁,一面有舍不得惜春。王熙凤瞧在眼里,想了想道:“老太太,这惜春回去是守孝的,若是孝期过了,就说您想念侄孙女了要接回来也住住,我想任谁也不能拦着不是?”
王熙凤这话说的是不假,但是对于史菲儿而言,却是远水也解不了近渴。王熙凤见老太太还是一脸愁容,便又道:“老太太,金陵也是我们府上的原籍,要不然给惜春送两个得利听话的丫头婆子陪着回去,若是家生子,少不得就有家在那边的。倒是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这倒也算是个办法,只说史菲儿有点犹豫,自己若是送人过去,尤氏怕是不肯要,那样倒是难看。王熙凤像是猜到了贾母所想,开口道:“老太太只管放心,如今宁国府那边正短缺人手呢,哪里还有往外推的道理。而且扶灵回乡,本来事情又多,珍哥媳妇也发愁没顶事的人用呢。老太太您这时候送人过去,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况且咱们送的人回了原籍,便让其去老宅那边支取月银,如此怎么会有不乐意的。”
王熙凤这番话说到了史菲儿心里,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等到惜春出了孝,自己在将其接回来,好好安排,再给其寻个好归宿,也算没辜负了朱夫人的一番信任。
贾珍带着妻儿、妹妹扶灵回原籍。有些没着落的又有些义气的族人,也跟着一同去了金陵。史菲儿给惜春送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也告知尤氏这些人的挑费不必从他们府上出。史菲儿又给尤氏拿了千两银子,让其路上花费。尤氏自然也是千恩万谢。
送走惜春,史菲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想着之前贾宝玉跟自己说过已经没有薄命司,众人也都没有入了卷册,可是转眼又是遇到王熙凤难产,又是惜春父母双亡。心里免不了又犯了嘀咕,这事到底算没算解决啊,究竟能不能给自己个准信?
荣国府众人如何暂且不论,单说贾珍带着妻儿、妹妹千辛万苦扶灵回了金陵。原本贾珍在狱中便受了些苦,原本他正值壮年,应该没什么大事可是没想到出狱便闻丧训,二老接连故去,悲入了心,也无力缓解。料理丧事时,又感受到了族人的冷眼和无情,心里只剩下心灰意冷了。
好容易回到了金陵,按照旧例将双亲入土为安,又劳累住了。如此一来,又引发旧疾,在和着悲痛,这病一日便更重似一日,尤氏也是无奈的很,四处寻医找药,钱花了不少,可都不见好。
如今贾珍也只是顶着个族长的幌子,族中众人并不在意,就连祭田份例等事,也都不再事事请示贾珍。贾珍心中气恼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如今自己身缠病榻之上,也实在分不出精力打理。而老宅的那群族人本就自己结成一派,昔日里都仗着自己和京中宁荣二府在金陵吆五喝六的,如今二府分了宗,宁国府又倒了台,族人多半是将原因都扣在了贾珍身上。而此番贾珍是这个光景,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是在暗骂呢。
至于贾蓉,本来年岁也不大,又没有官职,也没功名,在老宅中辈分又偏小,虽说是族长之子,但如今族长都没人搭理了,更何况这个族长之子。
贾珍强撑着熬了一年,便也故去了,尤氏、惜春、贾蓉等哭得不行,四处凑着银两将贾珍发送了。贾珍一去,尤氏、惜春、贾蓉的生活更是艰难。虽说贾母一直接济着,但是毕竟远水难解近渴,而且如今也不全是依靠银两能解决的事。
可屋漏又逢连阴雨,这老家族人中,瞧着尤氏和贾蓉、惜春住着的老宅不错,便起了坏心。便有和贾珍同辈之徒琢磨着将尤氏再嫁了,这宅院中便只剩下贾蓉和惜春,不过是嘴上没毛每个主心骨的小辈和毛丫头,甚好把控。况且这尤氏本来贾珍续弦的,又没有子嗣,平白住在大宅主屋里,真是便宜了。
这一日贾蓉被族中小辈哄骗出了宅子,接着便有人又来哄骗尤氏出府,惜春年纪虽小,可是这些日子府上发生了诸多事情,身边亲近的人也只有尤氏,姑嫂二人也因为心中苦楚无法与外人道,倒是比先前关系更好了些。
惜春瞧着来宅子的着几个婆子媳妇总觉得不是很喜欢,听见她们宗攒动着尤氏出去,便觉得有些不妥。便自己缠着尤氏不放。尤氏原本就是不愿出去的,但经不住这伙人如此苦劝,便应付着说出去瞧瞧便回来。惜春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让贾母给的平日跟着自己的那两个婆子去陪着尤氏一并出去。
尤氏带着人,跟着出去,也不走大路,能说会道的婆子引着走到背街,尤氏此时便有几分生疑,忽然瞧见街角来了几个人抬着一顶小轿,尤氏心里还奇怪呢,那个引路的婆子便冲着小轿招手,说走路稍远,不如坐轿子去。说完便将尤氏往轿子上推。尤氏觉得不对,这哪里是请自己去人家府上议事的样子。尤氏刚要挣扎,那四个轿夫也将人往里塞。
尤氏心知不好,便忙喊叫起来,跟着的婆子有力气大的,死死抱住尤氏不放。四个轿夫要是搞一个尤氏倒是容易,可是想将尤氏连两个婆子一并带走就难了。而且众人叫唤起来,轿夫慌了神,撇下轿子不要,也跑了。
尤氏经历了这么一场,也是吓得不行,被婆子搀着回到了宅子,抱着惜春又大哭了一场。可这事尤氏又不敢自己去问贾蓉,生怕也是贾蓉有这意思,毕竟自己也不是其亲生母亲,最后还是惜春按捺不住,直接去问一番,贾蓉才知道有了这事,众人又是哭了一场。
贾蓉哭完说,“如今他们竟然起着这心思,日后便更是防不住的。虽说宁荣二府分宗,但是老太太时常还是派人照应着,不如明日我们先投奔去荣府老宅,再跟老太太稍信,看看能不能接我们回京城。”
第三百二十一回
尤氏被人哄骗出宅,险些遭了歹人拐骗。回来跟惜春、贾蓉哭诉。贾蓉也是无奈, 想来想去, 也只生出个投奔荣国府老宅的计划, 再给京城的贾母捎信,盼其能接了诸人再回京城。几人商量定了, 入夜便都开始收拾自己的细软衣物,只与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婆子说了。贾蓉又让安排自己信任的长随小厮去安排备下了两辆马车,天刚刚亮, 就将东西都装了车, 只对留在宅院中的下人们说这几日睡得不安稳, 夜间梦见自家老爷了,今日带着太太、媳妇、妹妹要去坟上再瞧瞧。
一行人出了宅院便直奔荣国府金陵老宅, 来之前, 惜春便安排贾母跟着来的丫鬟婆子过去通报一声, 待人到了, 荣国府老宅内的家丁便早早都迎了出来,将人接了进去。贾蓉又匆匆忙忙赶紧给贾赦、贾母写信, 将自家在金陵老宅中遭遇种种都细说端详, 信末了也只是苦求荣国府的老太太、老爷能接他们回京去。
待贾母、贾赦收到信时, 便又过了一个月的时日。贾赦接到信, 看见贾蓉表述种种, 气得直哆嗦。没想到贾珍扶灵回去也不过就是一年多的光景,转眼人竟然就没了,剩下的遗孀竟然还有人敢去打主意。这帮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张夫人见贾赦气到不行, 忙劝道:“你也莫气了,这族人中少不得就有这黑了心肠的,而且墙倒众人推,他们没了昔日的靠山,没了在仗势欺人的背景,少不了会将气都撒在珍哥身上。蓉儿年纪又不大,辈分又压不住,自然那伙子人不会放在眼中的。老爷为这些人气什么,若是真伤了身子反而不好。我瞧着惜春、蓉儿她们也着实艰难,不如老爷不计前嫌也不必在意分宗不分宗的旧事,先接回来再议吧。”
贾赦点点头,“这事我去和老太太知会一声,”
张夫人道:“快去吧,老太太这些日子念叨惜春不知道念叨多少回了。怕是只有接了回来,才能好呢。”
贾赦应了声,去见贾母。史菲儿此时也正发愁呢,没想到这些族人会如此心歹,大概自己在府里呆久了,倒忘记了世间的艰辛了。正好王熙凤来瞧贾母,见其气色不佳,一问缘由,史菲儿索性将贾蓉的信给了她瞧,王熙凤才知道竟是如此。
“老太太,您也莫生气了。我一会儿去求我太太去,让太太跟老爷说动说动,将这家子接回来便是。太太是个心善的,自然是会应的。老爷素日又是个义气的,瞧见街上人情冷暖还会问问救济呢,更何况是自己侄儿。老太太您就放心,左右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惜春便又回来了。”
祖孙正说着话,贾赦便到了,王熙凤忙起身见过礼要走,偏叫史菲儿给拉住了,道:“今日你来做个证人,看看你这公公是不是如你所说。”
贾赦自然是一头雾水,心里琢磨着,莫不是这祖孙俩背后正说我呢?只是还没等到贾赦开口,便听得贾母道:“今日我让你派人去接珍哥媳妇、惜春,和蓉儿夫妻回来,你应是不应?”
贾赦一愣道:“不瞒老太太,我正是有此意。我收到信,瞧着气得不行,想来想去,虽说二府分宗,但是如今珍哥没了,就这么几口人,咱们府上自是要照应的。”
史菲儿笑着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看来你说的不假,你这个公公还是有义气的。”史菲儿顿了顿又道:“此番还是别只派下人去了,我瞧着那宁国府的那些族人实在是太胆大妄为,是应该好好敲打敲打。否则若是我们只是单接了人回来,一来本该是蓉儿的东西就怕是要被人白白侵占了,如今今非昔比,他们几个还挺指望这个,二来就怕是开了先例,以后少不得有人跟着学。再带着这边的族人一起闹腾,将来少不了要出事。”
贾赦点点头道:“老太太,我也正有此意。正好琏儿这些日子又被圣上点了个差事,要南下去瞧瞧漕运的事,那本就是一滩浑水,我也是担心,如此倒是可以一同去。”
史菲儿点点头:“如此有个照应倒也算好,反正你此去金陵,也好好将我们府上或者族里那些仗势欺人,肆意为非作歹的好好整治整治,免得将来成了祸患。”
贾赦应道:“也的确该是如此,否则真要是惹了祸事,那时如何补救都来不及了。”
晚上王熙凤给贾琏收拾路上的东西,倒是有万般不舍。贾琏笑道:“如今应是我更不舍才对,你们好歹娘仨在一处,可我就惨喽,就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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