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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入目之处皆是空落落的白,距离年关就剩十几天了。这隆冬的大雪着实恼人,轻呵出一口气,眼前便立刻弥漫上一层白雾,清凉冰冷的气息顺着咽喉直入脏腑。
坤宁宫是自大魏开朝以来就是皇后的住所。主殿也是恢宏肃穆,主殿后住人的地方倒却是布置的清雅舒适。
其是南北四进的院落,文皇后自东配殿绕过前院,从转角廊处转入内室
屋里窗明几净,榻上仅是摆了张紫檀小桌。倒也没有焚香,窗边的瓶里插着红白交映的梅花,散发着悠悠香气。光亮从玻璃窗里柔柔的洒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坤宁宫内,文皇后下了仪仗,一阵风似的从宫外入了殿中,虽步伐行得急,但是仪态丝毫不乱。
一进门只见热气铺面而来,屋子里面是春意融融,暖煦煦的一丝温香扑面而来。烧的正旺的地笼和屋子里燃着银丝炭的炭盆给屋子里带来热量。
只见文皇后裙角未动仅是头上九尾偏凤钗上凤尾微晃,折射得殿内一片珠光,服侍的宫女们忙替她摘下身上大毛的披风。
随即,身旁的贴身宫女取来身旁小宫女递来的香茶奉了上去。旁的小宫女摆了几碟点心和时下新鲜的瓜果。
文皇后只是手里接过香茶,却是仅仅抿了一口便放在身边榻上的小桌上其他却是看都不看。眉头紧锁,面上一片化不开的阴云浓密得仿佛要滴出水了。
见状,宫里的人更是放轻了呼吸。身边的墨菊见状,小心的站在文皇后身侧轻轻替文皇后揉捏起肩膀来了。
良久,文皇后叹了口气,吩咐道:“墨竹,明光殿询问皇上今天忙完朝政后可否来坤宁宫用晚膳,说是本宫有些宫务要和皇上商量。”
墨竹与墨菊对视一眼,心知是今天皇上皇后给太上皇请安。待皇上去忙朝务后太妃留皇后说的话惹得皇后如此心烦。于是不敢耽搁,一径去了。出得殿门,两个小太监跟着便在宫道上前往明光殿了。
三刻钟过后,墨竹从明光殿回来带来了文康帝的回复:待下午政务批完了后便来坤宁宫。
文皇后坐在榻上,墨菊替她按揉了一会子后。文皇后让人替她卸了钗环换了家常的衣裳,墨菊提醒道:“娘娘,过会儿是安平公主和大皇子要来给您请安的时刻了。五皇子也是要醒了怕是也要找娘娘和兄姐。”
想到一双小儿女及小儿子,文皇后不禁神色舒缓了些,道:“那两个皮猴不来闹腾就是好的了,怕是带的稚奴也是跟着疯。”
主仆二人闲话着,不一会儿只听着殿外有声音逐渐清晰。文皇后和墨菊说笑道:“可瞧瞧,说皮猴皮猴就来了”
说笑之间,只见两个身影近前来,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只见一个端的是冰肌莹彻琼姿花貌,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如娇似嗔,眼波流转,体态高挑,身上金环玉佩,缓步走来,却并未闻得环佩之声。
一个是身姿挺拔,宛若松竹;长眉如剑,目若星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且通身的气派却是清朗俊逸,身量也是高挑挺拔,穿着让人见之忘俗。称的上是“皎如玉树临风前”。
“儿子/女儿给阿娘请安,阿娘懿安。”二人齐声躬身行礼道。
二人近上前来,齐齐躬身问安行礼。行礼结束后文皇后待二人站起后伸手将二人拉至身前,仔细研究。
安平公主容静晨顺着文皇后拉她的力道却是直接扑到了文皇后怀中,依偎在文皇后身边;容靖曦却是坐在了文皇后贵妃榻的右边。
文皇后道:“今儿倒是难得,赶巧你们提前过来了,你阿耶也是晚间一同来用膳。上书房的课业要是做完了便留下来陪稚奴玩耍咱们一家子晚间一同用膳。”
容靖旸道:“今天书房里下学早,课业也提前做完了,儿子和姐姐商量着提前过来给阿娘请安。”
“我俩刚刚从寿康宫回来就被阿娘这般盘问课业,可见阿娘却是不相信我们。”安平公主坐在文皇后身边的榻上佯做生气。
“个小没良心的,瞧瞧,如今却是一句都说不得了”文皇后眉眼带着笑意抬手拧了拧安平公主的耳朵。
安平公主被拧了也是不恼,嘻嘻一笑却是仍靠在文皇后身上。
母子三人正是说话间,却是听得门边的墨菊来报道:“五皇子醒来听说娘娘和大皇子公主都在,便是急匆匆的来了。”
文皇后笑道:“瞧瞧,你们姐弟三个倒是默契。刚过来没一会儿稚奴就醒了。”
说话间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走来了,到门槛处跟着的宫人才将他抱过。过了门槛,依旧是让他自己走。
不光是五皇子容靖晖,包括容靖旸安平公主。自他们能走稳路后,在元宁帝,文皇后面前,他们都惯着宠着他们,在这点却一点儿也不惯着他们。
只瞧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团子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接着又是一本正经的弯腰向文皇后行礼:“给阿娘请安,阿娘懿安。”接着又是转向容靖旸和和安平公主,也是给弯腰说:“给阿兄,阿姐请安。阿姐妆安
', ' ')(',阿兄康安。”
说罢,容靖晖起身时却是猛然用力,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扑去。旁的侍奉的来不及扶,眼看着要摔了时,容靖旸一个疾步上前刚好接了个满怀。
容靖晖今年说是五岁,按照出生算了一岁又虚岁了一岁;实际不过是一个将将三岁的孩子。动作难免有些不稳。
隆冬的雪又下的大,伺候的人给他又穿的多,难免活动有些不方便。
眼看着五皇子要摔了时,周围太监宫女一片紧张。待看到大皇子接住了五皇子后却是心底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想:若是五皇子当着皇后和大皇子和安平公主面摔了,怕不是要挨上一顿板子。
文皇后身边的墨兰看了周围宫人一眼,出声道:“如此懈怠,若是你们一直这般当值,五皇子伤了可饶不了你们。这次先罚半个月月钱,若还有下次,那你们直接去内务府也不必回来了。”众人齐齐应诺。
文皇后本是半起身,见小儿子被大儿子抱住便又坐了回去。
容靖旸抱住弟弟后熟练的调了调抱着的姿势,让容靖晖坐在了自己腿上。
母子四人趁着此时少有的闲暇时间共同叙话。
容靖旸抱着弟弟颠了颠,把人逗的咯咯直笑,道:“是重了点,看来最近咱们晖哥儿是有好好吃饭。”
容靖晖被抱在容靖旸怀里倒也不闹,仰头乖乖答到:“我一直都有乖乖吃饭。那大兄要是我一直这样,大兄可以带我出去玩吗?我想出去外面玩。”
文皇后怀着容靖晖时已经年过三十了,当时废太子和当时的康亲王及安亲王为了皇位争得可谓是头破血流。
当时只是一个小透明的六皇子元宁帝不受重视,连带着文皇后怀小儿子时也受到了些为难。使得本就是高龄产妇的生产时更是危险,以至于容靖晖出生时跟个小猫崽儿似的。
因为身体出生时伤了,容靖晖从小就不爱吃饭。平时总是三两口就完了。
自他小时,容靖旸便到处找各种药膳,补身的食谱和点心方子,总算是吃的多了点。
自打容靖晖出生以来,元宁帝和文皇后及容靖旸和安平公主看他跟眼珠子一样。悉心将养到如今模样,总是没有了原本一阵风就吹走了和病怏怏的样子。
前一段时间,容靖晖偷偷吃多了点心,积了食。一下子病了小半个月。周围伺候的人都被拉出去打了板子。
文皇后一直挂心,便天天守着容靖晖好生照料。元宁帝也是天天来看。容靖晖这场病结束后,瘦了不少。
原本有些肉的脸颊,也是平了下去;脸色也是黄了许多,不复原本的红润。
容靖旸和安平公主课业做完了后也是天天来盯着他吃饭。日日询问他的饮食起居,又养了好些天才养回来。
“若是晖哥儿一直这般好好吃饭,不生病。让照顾关心你的阿娘和阿爹安心那阿兄答应咱们晖哥儿;翻过年去,阿兄去求阿爹,争取到端午让阿兄和阿姐带晖哥儿一起出去看龙舟顽,晖哥儿可能做到?”容靖旸笑道。
安平公主此时也开了口:“可不是,要是阿弟能做到,那端午时阿姐和你阿兄带你一起先看龙舟,再带你去城郊外你阿兄的庄子上去顽。那庄子上还有温汤和好多你没有见过的东西。”
容靖晖闻言,先是眼巴巴得看了看文皇后,见母亲没有反对于是连连点头应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拉勾说话算话,我保证好好吃饭,到时候要带我出去玩。”
“是是是,我们拉勾勾,说好不许变。阿娘作证人,这样可以了吗?”安平公主道。
文皇后也笑着答:“若是你真的有在端午之前好好吃饭,且未生一场病的话。我和你阿耶亲自去说让你出去玩几天。”
“知道你不爱那些苦汁子,你阿兄和阿姐前段时间可没闲着。给你找了些点心方子,这下你可放心了。”文皇后抬手让人把桌子上的点心收了下去,又换了几碟点心。
只见端上来是两个青瓷小碗,碧青色的小碗内装着雪白的点心,看起来倒有些像酥酪,颜色雪白如玉,面上零零碎碎的点缀着些桂花蜜,两色相映,煞是好看。
另一个则是三碟小点心,分别被缠丝白玛瑙盘子映着十分小巧精致,一股酸甜香气混着奶香味扑鼻而来,闻着便让人垂涎欲滴。
接着又是有宫人呈上来了两盏奶茶,分别端给了容靖旸和安平公主。这奶茶用上好的茶叶和鲜牛奶悉心煮好的,闻着也是极为香甜。
文皇后面前却被呈上了另一盏茶,倒不是平常喝的君山银针。文皇后笑着尝了。
文皇后见那些点心做成各式花样,色泽鲜亮,十分小巧精致,先每种夹了一个的尝了尝味道,点了点头笑道:“是个新鲜味道,倒比咱们平日吃的点心还有味儿些。我吃着有奶香的和开胃的山楂糕也和平日里不一样,只是这个倒是没尝过了。”
容靖晖更是十分喜欢,吃了一碗双皮奶,又每种点心各个吃了一块,一点也不觉得腻味,只是记得之前吃多了积食的教训,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十分可怜。
', ' ')('文皇后看得可爱,又给了他一小块。容靖晖小心的啃着,生怕很快就吃没了,看得让人好笑。
安平公主介绍道:“这酥酪样的叫双皮奶,可以壮骨明目;这个叫水晶桂花山楂糕,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这八珍糕和奶香蒸蛋分别有健脾消积,补虚和中之效,倒是极适合体虚与孩童食用。这些点心方子我们都交给墨梅姑姑了。”
“还有这八宝养身茶,阿娘和阿耶前些日子不是头疼失眠吗?这是阿弟翻了几天书找出来的方子,也让太医院里的李老太医看了,说这方子可用。了:这个时节喝不上火也不伤脾胃。”
文皇后含笑听着女儿的细细嘱咐。待她说完后便吩咐道:“这点心和茶都打包了份儿给明光殿送过去,可别跟上次似的,把你们阿耶巴巴给醋的跟什么似的。来我这里念叨些什么‘儿子女儿大了心里就都是外面了’”
闲话了好一会儿,坤宁宫里来了个传旨的太监,进来禀告;身边跟着个小内侍。来者是明光殿元宁帝身边的太监唯一的徒弟刘安,急匆匆的来报元宁帝让人请大皇子过去见他。
见来传信的是刘安,容靖旸也不耽搁。将怀里的容靖晖交给安平公主,小人儿倒也乖巧。只是趴在姐姐怀里看着容靖旸。
于是披上熏笼上的家常银鼠毛斗篷便径直去往明光殿。
坤宁宫此时弥散这一股子温馨的气息。而此时的明光殿却是截然不同,伺候的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有一点动静就吃了一顿挂落。
宫道的方正青砖上也染上一层薄霜,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如一层昏黄的画卷将整个宫廷笼罩其中,蒙上阴霾的色彩。
不多时雪下的俞发紧了,风倒是息了,四处已是白茫茫一片。远处金碧辉煌的殿宇此时已银装素裹,显得格外静谧。
容靖旸走在路上,身侧后走着刘安。容靖旸道:“阿耶今日怎么突然传召?”
刘安恭敬回复道:“圣人的心思奴婢等人怎能知晓?不过圣人今日是批了一上午折子,至今只是用了几个皇后娘娘刚刚送来的点心和盏茶。”
容靖旸心下有了思量。因此也不再多言,虽然雪花如柳絮,一行人宫道上倒也走的不慢。不多时,便到了明光殿。
进门后容靖旸在门口暖炉旁站了一会儿,待到身上寒气都散去了才步入殿中。
明光殿的上午是很温暖的,上房里点着火盆,偶尔传出细碎的碳火声音,上好的银丝炭燃烧起来散发出淡淡的松柏气。
容靖旸进来时,元宁帝身边的大太监江齐平刚巧端着茶进来。见到容靖旸正要出声行礼,却被容靖旸摆手制止。
接过茶盏,轻轻放在元宁帝手边。元宁帝头也未抬:“今日这茶倒是凉了些。”
“记住了下次给哥哥奉茶要热些的。哥哥且看在这茶的面子上容我下次改过罢。”容靖旸笑道。
“罢了罢了,看在今儿这茶的面子上就饶你回。下次,可要是记不住我就该罚了。”元宁帝抬头笑道。
“那哥哥看在这茶的面子上再赏我一顿饭罢。刚巧过来路前没用膳,倒是能偏了这顿。”容靖旸也是回到。
“李康福,你可瞧瞧,这茶没奉好倒是来化缘了。这又是哪家的无赖了。”元宁帝打趣。
容靖旸也不恼:“李大伴劳您了,我要个野鸡锅子,要些冬日有的菜蔬并着个羊肉汤就行了。另外再加一盏热热的红枣粟米粥。”
正在为元宁帝不用膳着急的李康福见元宁帝只是含笑喝茶,忙不迭的应了,一路小跑去传膳。
只见野鸡锅子热腾腾地滚着,还有几样冬日里十分珍贵的蔬菜,白嫩嫩的豆腐和各样菌子切了一盘子,另有些精细小菜,也算丰盛。虾仔冬笋、羊肉粉丝汤、虾蟹肉和猪肉的煎饺、鹿肉饼和肉丝卷、三鲜鸭子、鲜蘑炖鸡并着热热的红枣粟米粥。
容靖旸和元宁帝落座。李康福见状要来替他们布菜,容靖旸却拦住他,自己亲自为元宁帝布菜。
“哥哥且看在我亲自动手的份上多吃点罢。”容靖旸道。
元宁帝和文皇后都不是过于拘泥于食不言寝不语的人。因此,父子俩也是边吃边聊。
元宁帝对自己亲手教养的儿子极为满意。自少时将他抱在怀里认字读书,且容靖旸天资聪颖。在元宁帝被外放的那些日子正是他们一家子困难时和最后太上皇退位前的那几年里,容靖旸的机敏聪慧也是帮了不少忙。
用罢膳后,元宁帝带着容靖旸入了明光殿的偏殿。父子二人坐在靠窗边的榻上,手边上是暖烘烘的热茶,极为闲适。
元宁帝抬手示意李康福将桌上的奏折拿上来,递给了容靖旸,元宁帝在旁边捡着桌上的干果吃。
过了一会儿,容靖旸将奏折放下。元宁帝见他放下后将剥好的干果推过去。
容靖旸也是抓了一把,慢慢吃着。父子二人就这般慢慢数着吃。
“你且说说这折子。倒是只记得吃了。”元宁帝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嗑瓜子嗑的不亦乐乎的儿子,说着手
', ' ')('里的剥下来的橘子皮砸了过去。
“阿耶现如今倒是嫌弃我吃的多了。”见橘子皮砸过来了,容靖旸伸手接着了。
“阿耶,这甄家怕是不至于此吧。想来必是有些别的动静,恐怕是要马上跳墙了,只是这联系的是京中阿翁的哪路人?”
折子上写着金陵甄家近些年暗中联络盐商、收受贿赂,侵吞盐款和河堤银子;其子女族人抢夺良家子、霸占良田打死人命;私下里放利子钱包揽诉讼甚至于暗中和京中、金陵废太子的旧部等联络……
“那可不是那个‘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国公府吗?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可不就都是他们的表现了。”元宁帝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翡翠十八子开口道。
容靖旸听完:“那江南的局势也是要先处理了部分,这样日后才好做清算。”
“翻过年去,儿子主动去趟江南看看这江南风光。都说江南风景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阿耶可得同意让儿子去见识见识。”
元宁帝手一抬,那手串就砸了过去:“去去去,可美不死你。”
到了晚间,李康福又来提醒,今日文皇后早就派人请陛下带着大皇子过去用膳。
父子二人一同晃晃悠悠向坤宁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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