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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秋闱事(2 / 2)

转念想起前头的事儿来,心下暗忖,大老爷与王夫人拿了真凭实据,戴良这回算是栽了,便是贾母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此番只怕是最后一回了。

那王夫人自是得陇望蜀,大老爷贾赦又不是个傻的,怎肯将荣国府大权拱手让人?来日二者再无合作的可能。

且从陈斯远这边厢讲,帮王夫人一回两回的也就是了,如今刚好三足鼎立,正好容其游走其间。若王夫人大权独揽,只怕是祸非福啊……

到得傍晚时,看了一出大戏的芸香巴巴儿赶回来说嘴。

大老爷贾赦与王夫人合在一处,又拿了真凭实据,贾母果然无从辩驳,只连连道念在其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求着将那戴良从轻发落。

谁知大老爷贾赦咬死了要报官,王夫人又居中调和,待库房的差事定下落在周瑞头上,大老爷又来争地租的差事。

二人在贾母面前好一番计较,贾赦舍了脸面,到底将那地租的差事揽了过去。随即贾母意兴阑珊,推说困倦,便将二人打发了出去。

大老爷贾赦志得意满,趾高气扬回返东跨院自是不提;那王夫人却存了心结。

地租的差事原本许给了吴兴,此番落了空,自是让王夫人对那大房存了芥蒂。她有心寻陈斯远说道,又念及秋闱在即,这才强忍着一口气憋闷下来。

至于那戴良,径直发配到了京畿庄子上为账房,连其妻戴良家的也跟着一道儿去了。小丫鬟芸香眼睁睁看着其妻冲那戴良又打又骂,还跪在地上朝着二奶奶王熙凤叩头连连,最后被两个婆子拖出了府去。

此时夫妻一体,可别想着劳什子‘大难临头各自飞’。戴良贪墨这般多,已被荣国府处置了,又哪里放心留用戴良家的继续留在府中?

这日再无旁的事儿,转眼到得翌日,陈斯远未时便往燕平王府而去。谁知这日不凑巧,那燕平王竟被圣人留了饭,一直不见回返。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王府典膳正丁道隆屏退左右,偷偷将二指宽的纸笺塞给了陈斯远。

临了叮嘱道:“王爷吩咐给陈先生的,咱家也不知是何物。王爷嘱咐了,请先生用心秋闱,待往后定有重用。”

陈斯远谢过丁道隆,又要塞银子过去,谁知丁道隆坚辞不受,只说无功不受禄。

陈斯远强压着心事出了王府,待坐上马车方才打开纸笺,便见其上三道四书题目,各一道五经题目,略略扫了一眼,那四书题目中第一道竟是截搭题!

首题截搭了大学与中庸,次题选自论语,末题取自孟子。因着首题截搭,陈斯远思量半晌也不得其法。心下不禁暗暗后怕,亏得是先得了题目,不然空手下场只怕会无功而返啊。

当下将纸笺收好,回返家中一径进了书房里冥思苦想。他心下拿定主意,若两日内想不出破题之法,便只好舍了脸面去求梅翰林。

倏忽两日匆匆而过,这日掌灯时分,陈斯远忽而自书房里丢下书卷,不禁拍案而起,狂喜道:“我想到了,哈哈哈,原是出自前明江西乡试!哈哈哈——”

红玉、香菱、柳五儿紧忙纳罕着寻来。那柳五儿离得最近,怎料方才入内便被陈斯远搂着原地转了三圈儿,兀自还懵着,唇上便被陈斯远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柳五儿顿时俏脸泛红,正不知所措呢,谁知陈斯远撇下她又去抱了红玉、香菱两个转圈圈……

因着这两日陈斯远闭门苦读,她们几个平素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此时陈斯远愁眉舒展、满面喜悦,红玉、香菱两个虽不知因何,却也露了笑模样。

香菱咯咯咯娇笑不已,红玉笑罢了赶忙问道:“大爷遇见什么喜事了?”

陈斯远便笑道:“不过是撞见了一道难题,思忖了足足两日方才想出来破题之法。”

红玉就喜道:“那想来定是极难……大爷能破解这等难题,来日下了场也定会旗开得胜。”

陈斯远哈哈大笑,只觉快意不已,探手在其面颊上掐了一把,笑道:“借你吉言,我也盼着能一试中的!”

这般说着,心下却升起无限豪情来。虽说是提前得了题目,可不曾寻人请教,能自个儿想出破题之法,这便是长进。长此以往沉淀了几年,下一科未尝不能金榜题名!

心下畅快,左拥右抱之余,免不得摸摸这个,亲亲那个,一时间正房里满室皆春。到得这日晚间,陈斯远按捺不住,到底跑小枝巷缱绻了一遭,隔天日上三竿方才扶腰而回。 匆匆几日一晃而过,转眼到得初八这日。

这日方才辰时,陈斯远眼见自个儿看不进去书卷,干脆丢下书卷,来了个‘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红玉方才提了食盒回来,便有探春、惜春领着丫鬟结伴而来。

陈斯远亲自迎出来,将两姊妹引进内中。探春便笑着道:“知道远大哥明儿个便要下场,二姐姐就做了一些定胜糕。”

说话间朝着侍书一瞥,侍书便提了个篮子上前来,内中果然是几块定胜糕。此糕点又称状元糕,有谐音讨彩之意。

随即探春又看向翠墨,翠墨便提了个小巧包袱上前,铺展内开,内中是一套薄被与油布。

探春道:“我也不知为远大哥做些什么,前几日得空,便与丫鬟一道儿做了被子与油布。”

陈斯远感念道:“三妹妹有心了。”

探春笑着摇头,一旁红玉观量几眼,不禁赞叹道:“三姑娘这针脚,便是针线上人也不过如此了。”

香菱笑道:“我们先前还要另做一套,谁知大爷只说带锦被就好,一直不准我们做。”

探春蹙眉唬了脸儿道:“京师不比江南,临近中秋,早晚霜降白露的,可不好马虎了。”

陈斯远笑着谢过。一旁的小惜春便忍不住了,凑上前道:“我也预备了!”

说话间自入画手中接过个精巧物什,摆弄折迭一番,竟是个精巧的折迭铜炉!另有配套的蒸屉,与一包银霜炭,可见惜春没少费心思。

陈斯远观量一眼便道:“这是四妹妹自个儿想的样子?”

小惜春不无得意,颔首道:“是呢,我见凤姐姐预备的铜炉太过笨拙,干脆自个儿想了个样子,打发婆子去街面儿上寻了匠人打制。亏得准备得早,不然今日也不见得能做出来。”

陈斯远颔首道:“劳烦四妹妹费心了。”

惜春笑着露出一口豁牙,道:“能帮到远大哥就好。”

姊妹两个略略说了几句,生怕搅扰了陈斯远,便不迭起身告辞而去。

她们人才走,又有莺儿到来,却是提宝钗送了个提篮来。那提篮上下三层,刚好用于安放各类物件儿。头一层装文房四宝,中层放薄被与油布,下层搁上炭炉、吃食等物。

莺儿不知内情,只道自家姑娘此番不过是尽一尽情分,于是说了几句讨巧的吉祥话便告退而去。

少一时,又有雪雁寻了过来。却是黛玉打发了来,送的是一盏精巧的鲸油灯。

那灯台中间是玻璃罩子,其上容纳鲸油,待点燃之后,鲸油融化,便会顺着铜线滴落底部灯芯,端地精巧非凡。

说过一番话,雪雁便低声道:“我家姑娘祝大爷桂榜提名。错非这几日出不得门,姑娘便要随着三姑娘、四姑娘一道儿来呢。”

陈斯远还不曾开口,香菱就道:“林姑娘出不得门?”

雪雁颔首道:“每年春秋换季之时,姑娘都不大出门,免得染了风寒。”顿了顿,笑眯眯看向陈斯远道:“今年因着远大爷送的好药,如今倒不曾有旁的。只是以防万一,老太太这几日便让姑娘在房里躲一躲。”

陈斯远颔首道:“林妹妹自有单弱,仔细一些总是好的。”

雪雁笑着应下。她也极懂事,略略盘桓便告辞复命去了。

到得下晌,王熙凤领着平儿提了一篮子吃食寻了过来,依旧是逢人三分笑,言辞泼辣爽利。

却不知何故,陈斯远总觉得凤姐儿好似心事重重。他哪里知道,因着邢夫人产育,凤姐儿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如临大敌。

偏生前几日那戴良又被大老爷与王夫人联手撵去了庄子上,贾母手下痛失得力人手,凤姐儿心下惶惶,生怕贾母自此被夺了权,是以每日又往王夫人处烧热灶。 加之她膝下只有个巧姐,忧心忡忡之下,自是显得心事重重。奈何贾琏那货不求上进,只当那爵位迟早落在他头上,又因凤姐儿调理身子骨始终不让其近身,是以往往说上一会子便不免吵嚷起来。

贾琏兴致大坏,少不得去外书房寻几个俊俏小厮泻火。

凤姐儿说了会子话,又说明儿个一早贾琏会送考,陈斯远自是谢过不提。

待凤姐儿、平儿去了,王夫人打发金钏儿来送了一些冰片、薄荷脑,用以提神醒脑;邢夫人尚在月子中,便打发了苗儿送来一些糯米纸包成小份的参茶,以及一具锡制的水壶;又有宁国府贾珍打发人送了艾香、霜等物。

待人都走了,红玉点算一番,便打趣道:“除去文房四宝,这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早知如此,咱们何苦费心准备?径直等送来现成的就好了。”

柳五儿道:“说起文房四宝,好似大爷只消带墨砚,这笔都不用带呢。”

为防作弊,乡试时用的都是中空灌铅毛笔,纸张则除去空白试卷,另有一张草纸。考生能预备的不过是如厕时的草纸。

本道今日再无人造访,谁知到得傍晚时,后门的婆子又寻了过来,说是尤公子送了一副状元筹,殷殷期盼溢于言表。

陈斯远这日虽不再碰书卷,奈何香菱、红玉、柳五儿几个都小心翼翼,生怕搅扰了他。便是那一向咋咋呼呼的小丫鬟芸香也好似成了鹌鹑,走路悄没声儿的,吓了两个粗使婆子好几回。

待掌灯时分,红玉、香菱便催着陈斯远赶紧入睡。又生怕其不老实,是以干脆都搬去了暖阁里,倒是弄得陈斯远好生无奈。

这一夜陈斯远辗转反侧,到底捱到巳时过半方才睡下,转天寅时便被香菱推搡醒来,旋即就被催着洗漱、吃饭。

此时天色未明,小院儿里却灯火通明,陈斯远方才用过饭点,便有贾琏来催:“远兄弟可妥了?咱们须得早些出发,免得堵在街面上误了入场时辰。”

陈斯远赶忙换了衣裳,哈欠连天随着贾琏往前头去。二人乘了马车,一径披星戴月往贡院而去。

一路上不时瞥见举着灯笼手提篮子的考生,临近贡院,马车、轿子更是将周遭堵得水泄不通。

贾琏见此,赶忙催着陈斯远下车步行。一行人挤挤擦擦越过车流,到得贡院前一瞧,竟足足候着几百号人。

又苦苦捱到天亮,忽而贡院大门打开,考官宣旨,四下衙役复述宣扬。

待到了时辰,便有官吏开始唱名。因陈斯远乃是国子监举荐应试,无需结保,是以第三个被点到。

陈斯远高声应了,紧忙接过庆愈手中的提篮越过人丛上前搜检。

他袖笼里藏了金豆子,待两名兵丁上前搜检,便不着痕迹塞给了其中一人。那人极为满意,与同伴使了个眼色,便让陈斯远宽衣解带,略略查了查便放其入内。

这第一关才过,贡院门后又有御史不假颜色地仔细盘问。

“顺天府监生陈斯远?”

“正是。”陈斯远拱手应道。

那御史对照结状观量几眼,便道:“本官且问你,京师东北两门分别叫什么?”

陈斯远心下了然,这便是传说中的听音御史了。当下自然而然道:“回宪官,东面为东直门儿,北为安定门。”

京师九门,可不是每个都读儿化音的,若不是长久居住京师的土著,张口就能露怯。

那御史点点头,又道:“京师早饭摊子卖的最多的两样是何物啊?”

“乃是豆汁儿与焦圈儿。”

御史再无疑虑,摆摆手道:“进去吧,寻了兵丁对号入座。”

陈斯远提了篮子入得内中,自有兵丁上前,陈斯远少不得又是一枚金豆子塞过去,那兵丁便低声道:“公子好运道,此号房避风,离着茅房极远。”

陈斯远顿时放下心来,当下随着兵丁到了号房。入得内中,兵丁当即上了铁锁链。 号房逼仄,头上露空,左右悬了九尺高的油布。陈斯远赶忙寻了钉子、锤子,踩着兵丁送来的隔板开始钉油布。

待钉了油布,陈斯远当即寻了被子和衣而卧。今日才放号,考题须得夜里才出呢,不如睡饱了再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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