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自是志得意满,只觉这些时日果然没白费了气力。
待这日回返小院儿,小喇叭芸香便一脸八卦地迎了过来:“大爷大爷,方才听王嬷嬷(王善保家的)说,大太太初五不去了,要回邢家一趟。”
“嗯?”陈斯远略略思忖,忽而恍然。
这重五日又名女儿节,除去各般习俗,京师还有这日出阁女儿回娘家的规矩。奈何邢家早没了高堂,那邢三姐又新才出阁,总不好让邢德全答对。且如今邢夫人月份大了,不好再乘车游逛,回返邢家答对邢三姐夫妇也在情理之中。
芸香极有眼色,观量着陈斯远回过神来,又低声说道:“大太太不去,太太听了也说太过闹腾,便也不去了。然后老太太也说不去,惹得宝二爷寻了老太太好生计较了一番。”
这倒是宝玉能干出来的事儿。
“哈,然后呢?”陈斯远笑问。
“老太太发了话,说到了日子让琏二爷、二奶奶照看着,她老人家就不去了。宝二爷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
正说着话儿,便听得身后有人叩门,陈斯远扭头,便见凤姐儿与平儿停在门前。
“唷,远兄弟回了?这一趟可算没白跑。”
不知为何,凤姐儿虽笑着,面上却有些古怪,一个劲儿的扫量陈斯远,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陈斯远不敢怠慢,上前见礼道:“二嫂子与平姑娘来了?快请内中叙话。”
“好。”凤姐儿应了,待平儿回了礼,便随着陈斯远一道儿进了内中。
众人分宾主落座,那凤姐儿就道:“今儿个老太太发了话,说端阳日她就不去凑热闹了,打发了我与你二哥带着小的往金鱼池乐呵乐呵。远兄弟那日可是休沐?那正好儿一道儿游逛游逛,权当换换心思了,总不要一直绷着攻读。”
陈斯远自是应下,笑道:“方才听丫鬟提了一嘴,二嫂子相请,我到时一定凑个热闹。”
凤姐儿点头,又道:“是了,今儿个可是张榜了?”
“侥幸,这回又得了头名。”
凤姐儿便笑着与平儿道:“你瞧瞧远兄弟,分明有才情,说起话来偏生太过自谦。”
平儿笑道:“奶奶不知,远大爷这般的读书人才算是谦谦君子呢。换了那等不知进退的,说不得就张扬起来,来日定会得个狂生的名号。
若是寻常还好,待下场科考,说不得那狂生便被名声所累,不受考官待见。反倒是远大爷这般的方才为考官所喜。”
凤姐儿掩口笑道:“原是这般?我不曾读书,却不知还有这些门道呢。”
陈斯远笑道:“满招损、谦受益。二嫂子快别笑话我了,我先前可没少干那些轻狂之事。” 凤姐儿暗忖,这岂非是穿了鞋就有了体面,再不肯轻狂了?
她是周全的,自不会将心下所想说将出来。
略略说了会子闲话儿,忽而说道:“是了,还有一桩事要问远兄弟。”
“二嫂子请说。”
凤姐儿沉吟了下,说道:“你二哥可是往营生里投了银子?”
陈斯远实话实说,道:“不错。那日我本道去寻二嫂子,随之刚过了粉油大影壁正撞见琏二哥。琏二哥过问,我便说了营生的事儿,二哥便说此事他也做得了主,转头儿便送了两千两银子来。”
凤姐儿顿时暗自舒了口气,不禁笑道:“我还当他唬弄我呢,原来真个儿偷了银子。”
有些话凤姐儿不好明说,那贾琏自打送黛玉往扬州走了个来回,这心思就野了,手头但有银钱,便往那秦楼楚馆游逛。没了银钱,便寻了由头问凤姐儿讨要。
若只是寻常一二百银子也就把了,那可是两千两,凤姐儿生怕贾琏在外头养了外室;
再者说,连薛蟠都知晓两房老爷焕发第二春,这些时日夜里折腾个没完,又岂能瞒过凤姐儿去?她也存着心思,想问陈斯远讨要一些丹丸。
如今两房合起伙来与老太太斗,大房邢夫人又有了身孕,虽说邢夫人一直说八成怀的是个女儿,可万一生下个带把儿的呢?
她与贾琏成婚多年,只有个巧姐儿傍身,万一贾琏有个三长两短,这爵位、家业说不得就要换做旁人承袭!
东跨院自成一统,邢夫人又压了凤姐儿一辈,是以凤姐儿只能思量着尽快生个男孩来。
偏生凤姐儿要脸面,这银钱又不是她投的,是以一时间不好开口。
于是磨磨蹭蹭半晌,凤姐儿到底起身告辞,领着平儿去了。
陈斯远将凤姐儿一行送出门外,回转身形,一旁的红玉就道:“大爷,我瞧着二奶奶好似还有话没说尽呢。”
“我也是这般想的。”陈斯远又不是神仙,倒没往丹丸那方面想,于是思量一番才道:“她不说,我也不好过问。等来日她憋不住吐了口再说吧。”
红玉颔首应下。此时那芸香又期期艾艾凑了过来。
陈斯远停步道:“又有事儿要说?”
芸香便道:“大爷,我三姐姐的月例几时放啊?”说罢赶忙找补道:“不是我三姐姐要问的,是我妈妈催逼着,非要我来问过大爷。”
马冬梅……呸!饶是陈斯远明知此间人等不知这名字,心下也好一阵别扭。略略思量便知芸香的心思,眼看便是女儿节,那马冬梅才得差事,只怕银钱不大凑手。
因是陈斯远便道:“明后日就放,往后也依此例。”
芸香顿时喜笑颜开,合掌道:“那可好,我去与三姐姐说一声儿去!”
说罢,芸香一溜烟而去。本道红玉又会呵斥一番,谁知这会子竟一言不发。
见陈斯远瞥过来,红玉没好气儿道:“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偏大爷宠着她,往后我可不唠叨了。”
陈斯远哈哈大笑,扯了红玉好一番哄,这才将红玉哄出了笑模样。
几日匆匆而过,初三这日,陈斯远寻了陶监丞告假,陶监丞自是无不应允。待到晌午时,陈斯远照例往大各巷而来,手中还提了打发小厮采买来的黄鱼与雄黄酒。
叩门入得内中,便见晴雯正与两个婆子打着五毒饼。
晴雯手上倒是干净,只指甲上沾染了些许面。眼见陈斯远提了黄鱼与雄黄酒来,晴雯顿时高兴道:“方才曲嬷嬷还说合该吃黄鱼,打算下晌去采买呢,谁知大爷就提了来。”
京师规矩,宁可当掉裤子,端阳之日也要吃黄鱼,也不知是何时流传下来的规矩。 晴雯当下上前接了黄鱼送去厨房。两个婆子与陈斯远见过礼,陈斯远便观量起了五毒饼。
眼见是玫瑰瓣和了蜂蜜,又包裹了面团放在模子里打成饼,顿觉有趣。那饼子上有蝎子、蜈蚣、蜘蛛、癞蛤蟆和毒蛇,此为五毒,吃了五毒饼寓意毒虫不侵。
略略扫量,陈斯远忽而惊疑一声。恰此时晴雯回转,便仰起小脸儿得意道:“大爷瞧着如何?”
陈斯远指着那雕刻精细的五毒饼:“你做的?”
“嗯,那模印子做出来的都是一个样儿,我干脆用指甲勾勒了,瞧着也有些意趣。”
陈斯远不禁赞道:“果然心灵手巧。”
晴雯抿嘴得意一笑,便引着陈斯远进了正房里。饭食早就预备下,虽不比不得荣国府精细,却也肉菜俱全。
陈斯远也不是个挑嘴的,落座便任凭晴雯伺候着吃用起来。
晴雯俏生生立在一旁为其打扇,陈斯远吃了几口就道:“你也不用忙,今儿个不算太热,不若坐下来一起用一些。”
晴雯也不客气,撂下团扇坐下,旋即又从袖袋里掏出个络子递过来:“给,这是我给大爷打的福字梅络子。”
忽而瞥见陈斯远腰间挂了许多,晴雯顿时瘪嘴道:“大爷都挂了这般多,那这个就——”
陈斯远一把夺过,三两下便系在了腰间。
晴雯抿嘴笑了下,这才吃用起来。
待用过午饭,晴雯叽叽喳喳说起苏州端阳情形,待说到雄黄酒,陈斯远忽而打断道:“是了,那雄黄酒你过两日摸了额头就好,自个儿就别喝了。”
“嗯?”晴雯不解。
陈斯远说道:“雄黄酒对身子不好,明儿个我打发庆愈再送些菖蒲酒来,你喝那个正合适。”
“嗯。”晴雯应下,知道陈斯远是为了她好。
却听陈斯远又说:“这两日府中要去金鱼池,我就不过来了。”
晴雯又应了一声,虽不曾说旁的,陈斯远却见其挂了脸儿,显是有些失落。他便探手揉了揉晴雯的头,笑道:“可是憋闷了?等初六晌午我带你往报国寺游逛一圈儿可好?”
晴雯嗔道:“大爷晌午还要歇着呢,我何时游逛不好,偏要赶在晌午?”
“也是,那就等我散学了带你游逛游逛?”
晴雯抿嘴道:“我不过是个丫鬟,还能不听大爷的话?”
话是这般说,可她娇俏的小脸儿上已然带了笑模样。
还是个小傲娇。
陈斯远心下忍不住,探手便将晴雯的脸挤成了包子,调笑道:“你还能听我的?我说不来你就挂了脸儿,说不得来日还要给我使脸色呢。”
“哪儿有?”晴雯不依。
陈斯远便时而揉搓、时而拉扯,直把晴雯弄得恼了:“大爷当我的脸儿是面团不成?”
陈斯远捧着晴雯的小脸儿认真观量了一番,说道:“胡说,面团哪儿有你生得好看。”
晴雯眨眨眼,小脸儿霎时间通红,本要偏过头去,谁知却被陈斯远捧着动弹不得,便只好斜眼看向一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斯远哈哈一笑,这才将她放过。待陈斯远小憩时,晴雯瘪着嘴在一旁为其打扇,盯着陈斯远瞧了半晌,只觉自家大爷性子……有些古怪。 有时挺身而出,能护得自个儿周全;有时又成了戏谑鬼,故意逗弄人。
若换了旁人这般逗弄自个儿,她早就气恼了,偏生这会子瞧着大爷安安静静的小憩,她心下无论如何也气恼不起来,也是咄咄怪哉。
待过得半晌,眼见陈斯远睡得深沉。晴雯眨眨眼,忽而心生戏谑,便蹑足寻了出去,转头双手沾满了面粉,憋着笑便要往陈斯远脸上抹。
谁知双手眼看就要凑在陈斯远脸上,晴雯自个儿便憋闷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陈斯远顿时睁眼,怔了怔,旋即擒了晴雯的手便往其头脸上抹。
“敢作弄我?今儿定给你个好儿!”
晴雯怪叫一声,奈何人小力微,转眼便被抹了满头满脸。
“啊——”晴雯恼了,小老虎也似扑过来,双手被擒,她便一头撞在陈斯远怀里。
她身子软,用力之下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便缩在陈斯远怀里,晴雯正要挪开再撞,谁知陈斯远双臂用力一箍,晴雯便动弹不得。
陈斯远笑道:“这下看你如何是好。”
晴雯气恼着蛄蛹了几下,起先还想以牙还牙,谁知夏日里只穿了轻纱小衣,贴着陈斯远蛄蛹几下,晴雯霎时便觉身心异样起来。
陈斯远正待戏谑几句,忽而便觉晴雯不再挣扎,低头一瞧,便见晴雯红着脸儿正偷眼瞧他。
结果出了,心肌缺血……还好不是冠心病啊。除了熬夜,大夫还说以后少吃豆油,下单买了椰子油,哎,东北这天气冷死人,心血管疾病高发啊。
今日继续休息,这一章是存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