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事有反常
薛蟠还要计较,却见陈斯远已然出了小院儿。薛蟠思忖一番,闷头回返梨香院自是不提。
却说陈斯远随着鸳鸯一路前行,方才进了省亲别墅,便有红玉追将上来,道:“我还是随着大爷一道儿去吧,免得短了人服侍。”
陈斯远观量一眼,便知红玉放心不下,这才追将上来。
陈斯远笑了下,道:“偏你多心……罢了,你想来就跟来吧。”
一路绕过亭台楼阁,眼看到得园子正门,鸳鸯一直不曾放声,只略略偷眼观量。眼见陈斯远气定神闲,心下不禁愈发纳罕。
待出了正门,鸳鸯笑问:“远大爷就不问问老太太寻大爷是为着什么?”
陈斯远笑道:“方才听说赖嬷嬷那孙儿挨了打,只怕老太太是想寻我对质的?”
对质?鸳鸯略略蹙眉,只觉这话不大对头,不由得为贾母分说道:“赖嬷嬷伺候了府中几辈儿主子,还是老国公的乳母,老太太总要顾念几分情面。”
“哦。”陈斯远淡然应了一声。
鸳鸯还想分说,却觉怎么分说都不大对。陈斯远再是远亲,那也算主子。赖家再如何体面,也是奴才。哪里有寻了主子与奴才对质的道理?
鸳鸯当下闷声不言语,引着陈斯远与红玉出了园子。前头有一角门,西面便是李纨房。
这李纨房前后两处三间房子,中间只有个一丈宽的夹道,瞧着分外逼仄。此处屋舍瞧着不像是正经院子,反倒是像从前的库房。
自角门出来,又过一处角门,便到了粉油大影壁前,南面便是三间倒座厅,凤姐儿平日里便在此处管家。
又往前走,前头正面是东西穿堂,一旁又有穿廊直通贾母院儿后头的大厅。陈斯远随着鸳鸯过穿堂,兜转过来绕到前头,沿着抄手游廊这才到了贾母所在的五间荣庆堂。
陈斯远略略放缓脚步,由着鸳鸯入内禀报,旋即转过屏风进了内中。
他抬眼观量,便见贾母高坐软榻上,身旁还挤着个宝玉,一旁矮凳上坐着赖嬷嬷,左右上首坐着邢夫人与王夫人,往下乃是三春、黛玉、宝钗等。
此时陈斯远入内,一应人等纷纷看将过来。陈斯远扫量贾母一眼,便见其眼中难掩厌嫌之色。
陈斯远心下也不在意……因着自个儿险些坏了老太太的盘算,能待见自个儿就怪了。
再往下看,邢夫人蹙眉挂念不已,王夫人面上古井无波。余下人等陈斯远没再仔细观量,只大大方方上前拱手:“见过老太太。”又朝着邢夫人、王夫人等施礼。
趁此之机,那鸳鸯蹑足到得贾母身后,俯身附耳低语了几句,贾母听罢忽而醒悟,扭头瞧了鸳鸯一眼,这才重新看向陈斯远。
待陈斯远与众人见了礼,贾母这才开口道:“今儿个叫远哥儿来,是有一桩事要过问远哥儿。”
陈斯远淡然道:“老太太但说无妨。”
贾母沉吟着正要开口,王夫人就道:“老太太,我看还是先让远哥儿落座喝口茶?听说才从国子监回来,瞧着衣裳都不曾换过呢。”
贾母一怔,邢夫人哪里管得了旁的?当下便吩咐道:“快去给哥儿搬了凳子来。”
大丫鬟琥珀观量贾母一眼,见其并未反驳,这才搬了个凳子来请陈斯远落座。
陈斯远笑着谢过琥珀,大马金刀落座。又接了另一丫鬟奉上的茶水,略略呷了一口,这才将茶盏撂在一旁小几上。
贾母道:“方才赖嬷嬷寻来,说是她家荣哥儿与远哥儿起了龃龉?今儿个不知怎地,荣哥儿就遭了歹人毒打,如今连胳膊也断了。此事……远哥儿可知晓?”
陈斯远平静道:“还有此事?我倒是不知了。”
见他矢口否认,赖嬷嬷哪里肯罢休?起身哆嗦着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家荣哥儿从不招灾惹祸,算算就跟远大爷起了龃龉……不过是小孩子家顽闹,怎么就要下死手?我可怜的孙儿啊——” 陈斯远面色变冷,叱道:“这位想来是赖嬷嬷?呵,赖嬷嬷一张嘴说得轻巧,不过是在庆元楼一时意气,转头便寻陶监丞欲坏我名声,怎么就成了顽闹?赖嬷嬷不知名声关系功名?”
赖嬷嬷狡辩道:“我那孙儿虽一时起了歹心,可不是不曾害了远大爷吗?”
陈斯远点头道:“是啊,他是没那个能为,是以我不过是与姨妈、太太说了说,略施惩戒。这以后为歹人殴伤一事,又与我何干?”
“你——”
“赖嬷嬷别急着否认,你那孙儿不过因着一时意气就要坏我名声,焉知私底下得罪过多少人?昨日因、今日果,可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还望赖嬷嬷往后严加管束,免得你那孙儿来日再招灾惹祸。”
“你胡吣!”
陈斯远乜斜过去,冷声道:“赖嬷嬷最好留意言辞,‘胡吣’这话……也是你能跟我说的?”
邢夫人心下急切,正不知如何替陈斯远开口,闻言顿时道:“老太太,赖嬷嬷功劳、苦劳再多,也不能乱了上下尊卑吧?远哥儿再如何说也是主子,哪儿有奴才跟主子这般说话儿的?”
赖嬷嬷眨眨眼,虚抬胳膊打了自个儿一巴掌:“大太太宽宥,我也是一时急切。”顿了顿,不禁啜泣道:“我那孙儿遭了无妄之灾,敢问远大爷一句,此事果然与你无关?”
陈斯远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抬眼看向贾母道:“老太太唤我来……就是为着跟这赖嬷嬷辩驳的?”
贾母哪里肯认?说道:“我不过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叫远哥儿来纾解一番罢了。”
陈斯远点点头,随即看向赖嬷嬷道:“你一个嬷嬷也有资格质问我如何行事?从来都是捉贼捉赃,没听说过平白无故还要我自证清白的。赖嬷嬷若是心有不甘,何不往顺天府衙门告上一状?
如此一来,免得咱们浪费口舌,待抓了歹人,也好大白于天下。”
一番话既出,噎得赖嬷嬷哑口无言,只得扭身可怜巴巴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还请给奴才做主啊!”
贾母顿时便悬在半空,进不得,也退不得。方才听闻赖嬷嬷告状,贾母只道得了揉捏陈斯远之机,全然忘了主仆有别这一茬。亏得鸳鸯忠心,寻了时机提醒一嘴,贾母醒过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