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宝姐姐乜斜一眼,莺儿顿时不敢言语了。
宝姐姐转过梦坡斋,心下暗自舒了口气,想着方才听妈妈喜笑颜开所说的言语,便忖度道:不拘如何,那陈斯远此番可是帮了大忙。虽说说话气人,可自个儿到底还是应该感激此人……不然哪里能去掉那等大敌呢?
就是不知这回宝兄弟会闹哪样儿了……
却说陈斯远撩拨了宝姐姐一通,心下愉悦着回返自家小院儿。
才进家门,便见厢房里惊呼一声,随即便有小丫鬟芸香疯跑出来。到得近前瞪大眼睛盯着陈斯远瞧,道:“大爷好生能为!那事儿可是真的?”
“什么事儿啊?”
此时正房门推开,红玉已然迎了出来。芸香也顾不得怕红玉了,只比划着道:“就……就是林姑娘那事儿啊!”
红玉此时蹙眉到得近前,忧心忡忡瞧了陈斯远一眼,这才道:“芸香,回房去,以后这等事儿少打听。”
芸香瘪嘴不满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大爷身上就有林家婚书,红玉姐姐就知管我,可能管得了外头婆子嚼舌?”
“你——”
红玉探手就要揪芸香耳朵,芸香吓得抱头就跑:“我错啦,饶了我这一遭吧!”
红玉叹息一声,又关切看向陈斯远:“大爷——”
陈斯远笑道:“进屋说话。”
二人一并往正房行去,到得门口那柳五儿方才慌忙迎了出来,只不住道恼:“大爷……我,我瞧书入了迷……” 陈斯远笑着没言语,进得房中净手落座,这才叫过红玉问道:“外头都是怎么传的?”
红玉蹙眉道:“都说大爷得了林姑娘婚书,只待林姑娘及笄后便要成婚。”
“旁的呢?”
“旁的倒没说。”
“那这传言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红玉也纳罕道:“这一早儿还不曾听闻,不知怎的,一两个时辰间就传得四下都知。”
陈斯远接过柳五儿送来的茶盏,呷了一口便思量了个分明。
自个儿与黛玉的婚事,府中谁最乐见其成?
头一个,贾赦自是乐见其成。若促成此事,说不得便能对林家十几万家产上下其手,到时候仨瓜俩枣的就将自个儿打发了。贾赦此人生性贪鄙,又哪里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第二个,王夫人也乐见其成。贾母与王夫人这对婆媳之间的斗法,从管家权一路延伸到了宝玉的婚事。贾母属意宝黛,王夫人看好‘金玉良缘’,今后婆媳二人为此一直斗法。
以王夫人的性子,打头阵怕是够呛,但推波助澜肯定是有的;
这第三个,就要说到薛家了。
薛大傻子成了活死人,薛姨妈、宝钗来京师不敢去王家,非要赖在贾家不肯走,便是存了托庇贾家羽翼之意。其后那劳什子金项圈、金玉良缘,大抵都是薛家与王夫人炒作起来的。
薛家想促成金玉良缘,头等大敌自然就是早来的黛玉。
宝姐姐素来端庄娴静,以其性子,其后逼急了还有‘滴翠亭’嫁祸黛玉之事,可见黛玉威胁之大。
此时因着黛玉、宝玉年岁还小,薛家还不曾用下作手段,可这防范之心只怕早就有了。有了贾赦这个始作俑者,又有王夫人推波助澜,那薛家自打来了便四下撒银钱拉拢贾家下人,又怎会错过如此良机?
诶?这么一盘算,岂不是贾家上下都对自个儿与黛玉的婚事乐见其成?唯独有个‘恶毒’老太太贾母从中作梗。
陈斯远咧嘴无声而笑。暗忖可惜了,若是这会子贾母就去了该多好。到时候也甭管什么约定,就算林妹妹不愿,这婚事也得成了真……嗯,就是贾雨村那一关不好过。
此时红玉一个眼神支走了柳五儿,凑过来忧心道:“大爷还笑呢,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陈斯远笑问。
红玉道:“不拘真假,只怕大爷来日都在府中不好过了!”顿了顿,生怕陈斯远不解,凑近了低声道:“大爷不知,老太太自小就将宝二爷、林姑娘拢在身边儿,什么意思谁看不出来?这会子大爷横插一脚,老太太能乐意?”
陈斯远这会子心绪极佳,眼见红玉心下都想着自个儿,禁不住凑上前在其脸儿上啄了下。
“呀!”红玉顿时捂着脸扭头去看柳五儿,见其躲在书房里好似不曾瞧见,这才嗔怪着扭过头来看向陈斯远,道:“说正事儿呢,偏大爷又来作怪。”
陈斯远就道:“劳你挂心,不过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儿又不是我传扬出去的,便是要打板子也落不到我头上。”顿了顿,又道:“再说,正是因着传扬了出去,老太太才不好赶我走啊。”
若此事遮掩下来也就罢了,说不得贾母过些时日使了手段,便将陈斯远撵了出去;可此事传扬开来,此时再撵,贾母又哪里掩得住悠悠之口?
老太太要脸,大抵干不出这等事儿来。
莫忘了贾母七十多年纪,说不好听的土埋脖子了,只是因着对下宽厚,又用凤姐儿、邢夫人牵制了王夫人,这才将荣国府拢在手中。
这情形好比当前朝局,太上没退干净,今上布局十载,权势业已与太上分庭抗礼。
除去那些不好转向的老臣、勋贵,朝堂上的诸公哪个看不清局势?
不论是朝争、宅斗,这其中骑墙观望风色的才是大多数。这些人倒向哪一方,哪一方就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