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笑道:“有往有来,好。那我先走一步,咱们来日再见。”
说罢拱手作别,转身洒然大步流星而去。
黛玉观量了其几眼,见其转过内仪门,这才与紫鹃、雪雁道:“走吧,咱们也回。”
抱夏里不是说话之地,一主二仆转上抄手游廊,紫鹃忍不住道:“姑娘,方才那位就是远大爷?”
“嗯。”黛玉这会子心神不宁,只应了一声。
紫鹃道:“瞧着倒是玉树临风的……是了,姑娘,方才老太太可是问了老爷情形?”
黛玉瞥了她一眼,略略摇头道:“如今还不好说。”
她一身担负林家宗祧,宝玉虽有赤子之心,却不像是个能担起林家宗祧的。此时多了个陈斯远也是好的,免得囿于荣府之内,再无转圜余地。
雪雁此时捧着长条盒子,闻言就道:“姑娘,要不咱们打开瞧瞧?也不知那位远大爷送了什么物什。”
黛玉心下已有猜想,便道:“你想瞧那就打开。”
雪雁嬉笑一声,紧忙抽开盒子,随即惊呼一声:“姑娘快瞧,好生精致啊!”
黛玉搭眼一瞧,果然还是青瓷的女子塑像,那女子眉目如画,肩上扛了个小锄,锄上挂了锦袋,瞧着灵动俏皮,顿时便对了黛玉的心思。
黛玉心下欢喜,却碍于与陈斯远的约定,当下瞥了两眼才道:“也不过如此,瞧着与我买的那件差不多。” 雪雁就道:“姑娘眼光高自然瞧不上,我倒是瞧着极好。瞧瞧这眉眼,只怕比给宝姑娘那一件还要精致几分呢。”
黛玉没再言语,心下一时间复杂难明。也不知是该盼着陈斯远高中,还是盼着其蹉跎年华……
荣禧堂里。
陈斯远、黛玉一走,内中又静谧下来。
贾母十分愁闷,好半晌才道:“玉儿的事暂且搁置,这省亲一事可耽搁不得。”
王夫人此时就道:“老太太,公中银钱不过十来万,算上在甄家存的五万两,这起码还差一半呢。”
贾母看向贾政,问道:“老爷怎么说?”
贾政拱手道:“秦郎中病故,营缮司一时无人接手,只怕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一旁贾赦端了茶盏道:“母亲不若从体己里抽出一些,有个十几万也就够了。”
贾母道:“我那体己才几个银钱?再说还要留着给迎春、探春、惜春做嫁妆呢。”
邢夫人就道:“嫁妆才几个钱?三个姑娘每人一万两就是了。老太太体己丰厚,再如何也能挤出三万两吧?余下的一准儿够起园子的。”
贾母乜斜邢夫人一眼,冷哼一声道:“这是家中大事,总不能指望着我那体己。”
王夫人此时欠身道:“老太太,媳妇前日与妹妹计较过,实在周转不开,不若从薛家拆借一笔银钱,待来日再还上也就是了。”
王夫人存的什么心思,贾母能不知道?那府中‘金玉良缘’是怎么传出来的?宝玉有个玉,宝钗就有个金项圈,偏其上的字儿还能与玉上的字儿对上,哪里就这么凑巧了?
十几万银钱可不是小数目,荣国府这二年开支愈发紧张,又哪里俭省得下银钱还上?
这银钱还不上,到最后是不是算作薛宝钗的嫁妆,而后金玉良缘就成了真的?
贾母人老成精,立时摇头道:“不可不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若拆借了姨太太家中银钱,来日要不要算利息?若算利息,又算多少才是好?”
王夫人只得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媳妇这会子再没旁的主意了,此事还须得老太太做主。”
贾母扫量过去,贾赦与邢夫人挤眉弄眼,两口子也不知算计着什么;贾政蹙眉不语,王夫人闷头捻动佛珠。两个小的这等事儿插不上话,这会子更是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贾母叹息一声,道:“要不然,先挪了玉儿的家产吧。左右玉儿年岁还小,一时也用不上。待来日家中俭省一些,不够数的我再出体己填补。”
此言一出,贾赦第一个跳出来,叫道:“不可!咱们贾家的事儿,怎能用外甥女的家产?传出去像什么了?旁人若说咱们家吃绝户,只怕百口莫辩啊!”
贾母咬着牙,强忍着没拆穿贾赦的心思。当下拐杖一丢,别过头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好,我看这事儿干脆大老爷自个儿拿主意吧!”
贾赦怔了下,道:“这……母亲怎地还恼了?省亲一事须得大家一起商议着办……”
“你们商议吧!”贾母扶着扶手起身,吩咐道:“鸳鸯、琥珀,扶我回去!”
一时间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贾琏、王熙凤纷纷起身相送。
贾母冷着脸儿一言不发转过屏风,竟真个儿回了荣庆堂。
内中只余下贾赦两口子与贾政两口子。至于贾琏与凤姐儿,这会子只有听吩咐的份儿。
贾政就道:“大哥何必顶撞母亲?我看方才母亲所言有道理,挪了外甥女儿家产,来日填补上就是了,也不用出利息。”
贾赦撇嘴道:“说得好听,家中什么情形二弟不知?十几万家产啊,咱们家就算省吃俭用,须得几年才能还上?”
王夫人此时道:“老爷,大老爷言之有理。我看,不若挪林家一些,借薛家一些。姨太太是我亲妹妹,早说了不要利息。如此一来,来日两家若是有急用,咱们好歹有个缓。几万两银子,各处凑一凑,总能凑出来。” 贾政闻言点点头,看向贾赦道:“大哥怎么看?”
贾赦巴不得全用薛家的钱,如此一来林家的家产不动分毫,来日想个法子让远哥儿中了举人,那这钱不都是他大老爷的?
只是省亲一事的确耽搁不得,事涉荣府富贵。贾赦嗫嚅一番到底吐了口:“那就这样,外甥女少一些,薛家那边厢多借一些,先将省亲一事周全过去再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