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远哥儿进来!”
门扉推开,便见一道身形绕过屏风,昂首挺胸到得前头,朝着众人作揖道:“晚辈陈斯远,见过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老爷、太太、琏二哥、二嫂子。”
贾母这会子正堵着气,沉着脸道:“先别急着乱攀亲,我问你,你身上果然有玉儿的婚书?”
陈斯远沉声道:“此信年初寄到家中,的确有联姻之意,晚辈却不好说算不算婚书。”
当下自袖笼里抽出那封信笺,双手捧在胸前。不用贾母吩咐,大丫鬟鸳鸯一路小碎步而来,拿了书信返身递给了贾母。
贾母气恼着抽出信笺来,略略扫量几眼,脸上顿时好似开了染坊一般。青的、白的、红的、绿的、紫的,走马灯一般来回变换。
忽而咬牙看向陈斯远,一字一顿道:“假的!”
贾赦看在眼里,起身道:“且慢!这书信上乃是如海亲笔,其下又有私印,单是母亲看过只怕做不得数,不若让二弟、弟妹也瞧一瞧!”
贾母方才作势便要将那书信撕了,亏得鸳鸯阻拦了下。起先贾母还不解,瞧了鸳鸯一眼,忽而醒悟过来……这若是撕了去,只怕更说不清楚了。
当下只得耐着性子将那书信一丢:“也罢,老爷也看看是真是假。”
书信掉落地上,琥珀紧忙拾起来递送给贾政。
贾政此人素来方正,只瞧了几眼就变了脸色。孙广成仿写的惟妙惟肖,加之那原本就有的私印,贾政反复看了几遍也不曾看出假的来。 待贾政放下书信就犯了难,贾母明显不想承认此书信是真的,大哥又上蹿下跳认定此信是真的,他心下又素来不待见宝玉,宝玉娶谁又怎么样?与他何干?
一旁贾赦问道:“二弟,这信笺是真是假啊?”
“这——”贾政观量几眼,赶忙递给王夫人道:“太太也瞧瞧。”
王夫人接了过去,扫量几遍顿时心中熨帖起来。事涉宝玉婚事,林如海的书信她也瞧过,这上头的字迹、私印,与先前的信笺如出一辙,怎么假的了?
黛玉再如何高贵又如何,她的宝玉决不能给人入赘。且黛玉身子骨单薄,瞧着就不是个好生养的。
再者说了,这婚事乃是老太太主张。瞧瞧绮霰斋里,那些丫鬟都是老太太安排过去的,自个儿一个人手都没安置。
这姨娘被老太太安置了也就罢了,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怎能也听了老太太的去?
若真个儿事事依着老太太,那宝玉倒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了,是不是自个儿的亲儿子倒成了两说!
只是方才贾政不曾认定真假,王夫人便也不好说死了,只道:“这……我也瞧不真切,要不大嫂瞧瞧?”
邢夫人接了信笺却不曾展开,道:“这婚书我可是反复看过几回了,大老爷书房里就有如海的信笺,当日大老爷可是反复比对过字迹的,真得不能再真。”说话间看向贾政,道:“老爷若还存疑,不若寻了如海信笺来比对比对?”
王夫人难得心下赞同邢夫人所言,当下便附和道:“大嫂既这般说了,想来是真的?”又看向贾政:“老爷说呢?”
有人开了头,贾政总算松了口气,抚须道:“母亲,依儿子看,此信大抵是真的。”
“你——”贾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贾赦也不管贾母如何,合掌笑道:“是以这第二桩事就不妥了。错非当日远哥儿继母扣下此信,耽搁了足足半年,只怕黛玉早就与远哥儿定下亲事了。”
贾政见贾母气了个仰倒,赶忙低声道:“大哥,少说两句。”
贾赦却蹙眉教训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咱们家是什么门第?焉能做出夺亲之事?再说咱们家不过是黛玉外家,又哪里能给黛玉的婚事做主了?我今日不拦着,来日此事闹将出去,只怕丢的还是咱们贾家的脸面!”
二人说话之际,书信先是传到凤姐儿手中,凤姐儿看过了又紧忙递送给眼巴巴瞅着的贾琏。
陈斯远心下忐忑,不禁偷眼观量贾琏。莫说是他,这会子连邢夫人也一并看向贾琏。
那贾琏铺展开书信,扫量几眼顿时蹙眉不已,待看过一遍顿时脸色大变!
一样!
这书信质地,内中大多数内容,除去少数几个词汇,竟与自个儿丢的那婚书一模一样!
贾琏一股意气直冲天灵盖,豁然而起道:“你这书信哪儿得来的?”
邢夫人被贾琏喝得心下一哆嗦,不禁愈发将那帕子攥紧。
陈斯远虽心下忐忑,面上却一如既往,拱手道:“回琏二哥,此信年初便到了家中。奈何继母狠毒,将此信遮掩了起来,从未与我说过。待我分家别户,家中又出了噩事,才有家中老仆将这信笺送到我手中。”
鬼扯呢!哪里就这么凑巧了?贾琏心思电转,他倒是知道有雌黄一物,专门用以遮掩笔迹。奈何那书信看着整洁,半点雌黄的痕迹也瞧不出来。且‘改动’的字迹也与林姑父亲笔如出一辙。
眼见陈斯远气定神闲,半点慌乱也无,贾琏不由得狐疑起来……莫非林姑父当日先写了个书信,其后给自个儿的不过是照葫芦画瓢?
不可能!
林姑父可是探出身,又不是寻属吏代笔,哪里会写出一模一样的书信来?
贾琏暗自攥拳,心下想着办法。那遗失婚书一事先前遮掩了过去,这会子自是不好再提……诶?手里这一封会不会就是当初夜宿画舫时遗失的那一封?
贾琏瞪眼看向陈斯远,旋即又暗忖,若果然是丢的那一封,那这一封便是伪造改写!可自个儿该如何揭露呢? 想了半晌,贾琏面上神色变换,忽而对贾母拱手道:“老太太,如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难辨真假——”
贾赦不乐意了,训斥道:“少胡吣!你二叔都说是真的了,哪里假的了?”
贾母却来了精神,呵斥道:“大老爷且让琏儿说完!”
贾赦怏怏住口,那贾琏就道:“为今之计,不如请了林妹妹来。想来论及对林姑父行文、笔迹的熟悉,只怕再没人比林妹妹更熟悉了。”
贾母顿时暗喜,道:“好好好,鸳鸯,快打发人将玉儿叫了来!”
为方便统计结算,往后更新放在零点二十分之后……险些忘了,上本就吃了个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