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叹息一声,贾赦回返后头正房,恰邢夫人与几个姬妾都在,贾赦便将姬妾打发了下去,单独与邢夫人说了此事。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邢夫人直听了个心肝乱颤!旁人不知内情,她可是帮着那小贼给宝珠递了物件儿的!
那小贼也真个儿能为,无声无息的竟真将宝珠偷出了铁槛寺!
贾赦当笑话一般讲完,全然没注意到邢夫人神色惶恐。待说罢,便笑着摇头道:“我看珍哥儿失了方寸,竟将此事赖在远哥儿身上,真真儿是无稽之谈!”
“呵……呵呵,老爷说的是,哪儿可能呢!”
贾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道:“我看珍哥儿好似当了真,这样,你得空往后头走一趟,瞧瞧远哥儿。也别提珍哥儿,顺道儿问一嘴,回头与我说了,我好安了珍哥儿的心。”
邢夫人顿时暗自松了口气,面色缓和下来,道:“老爷吩咐了,我过会子就去。”
“嗯,”贾赦又道:“三姐儿的嫁妆……可攒够了?”
邢夫人顿时面上一僵,赶忙道:“哪里就够了?只怕还差个几百两呢。”
贾赦这会子心绪极佳,盖因听了个笑话,又因有属僚头晌来访,说在外城一处铺子寻见了一件宋代的腰扇。那店主好似不识货,竟只开价八十两。属僚投其所好便送上门来,惹得贾珍把玩了半日也不曾舍得放手。
错非贾珍来访,他这会子还在把玩着腰扇呢!
因是贾赦思量着道:“回头我买上几间房,算是给三姐儿添妆。如今这京师人口滋生,屋舍愈发腾贵,捂在手里每年吃出息也是一笔进项。”
邢夫人顿时愕然不已,暗忖贾赦何时这般好心了?
贾赦不得回应,正扭头看过来,邢夫人忽而反应过来,赶忙赔笑道:“诶唷,我代三姐儿谢过老爷啦!回头儿三姐儿出了阁,我让她来家中给老爷道谢。”
“嗯。” 贾赦志得意满,只觉事事顺心,当下又起了淫心,寻了婆子吩咐炖了吊子,又往厢房厮混而去。
他一走,邢夫人顿时腹诽不已:铁公鸡竟然拔毛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那几间屋舍估摸着还是外城偏僻之处,每年出息才几两银子?比照那小贼给的,算算不过是聊胜于无。
邢夫人得了贾赦吩咐,当即领了丫鬟往后头寻去。一来挂念着小贼,生怕伤了、碰了,更怕事败泄了底;二来,此事若是成了,只怕小贼不日便要远走高飞……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几日忙活发引事宜,二人便是见了也极为仓促,邢夫人这会子自然想的紧。
邢夫人领着苗儿、条儿自正房出来,出了三层仪门便嘟囔道:“都在一个府中,往后头去竟要从门外绕,实在不便。”
苗儿、条儿不敢言语。这东跨院单独隔出来,乃是大老爷贾赦的意思,她们平素往后头走动也多有不便,却不好置喙。
过了仪门,苗儿忽而低声道:“太太,方才听了个信儿,好似那位宝二爷又惹祸了呢。”
“哦?怎么说?”邢夫人问道。
苗儿就道:“听婆子传话说,那日宝二爷非要去馒头庵,是……是与那位钟哥儿一道寻了小尼姑鬼混,不知怎地,被二奶奶、远大爷撞了个正着。”
“啊?还有这等事儿?”邢夫人强压着嘴角方才没笑出声来。
那宝玉仗着是衔玉而生的,被老太太宠溺得不成样子,说不得、碰不得的,邢夫人只当因着宝玉,老太太才将掌家的差事交给王夫人打理。她觊觎那掌家之权,心下嫉恨不已,连带着将宝玉也暗恨上了。
因是听闻宝玉犯下这等没起子的混账事儿,顿时暗乐不已。
邢夫人开口道:“到底是姓秦的……”后头的话不能多说,她便转而道:“你打哪儿扫听来的?”
不待苗儿回话,条儿就笑道:“太太不知,哪里还用扫听?只消寻个墙根儿递了耳朵听一会子,一准儿能听到这事儿。”
邢夫人便哼哼两声道:“瞧着吧,今儿个有热闹可瞧啦。”
坐了轿子自黑油大门出来,又从西角门入内,邢夫人领着两个丫鬟又过马厩旁角门,绕过梦坡斋,不想迎面便撞见了王夫人。
邢夫人顿时眼前一亮,紧忙便迎了上去。
“弟妹这是往哪儿去?”
“嫂子。”王夫人勉强笑着招呼一声,便道:“这会子得空,正要往老太太跟前儿去。”
邢夫人啧啧道:“咱们姊妹名为妯娌,到底是弟妹先进的门,这孝顺一事阖府点算起来,再没人比弟妹做的更好。”
王夫人勉强点点头,道:“嫂子这话就过了。”
邢夫人笑道:“非但是孝顺,便是教子也颇为得法。前头那珠哥儿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只可惜天妒英才……这后头的宝玉,我瞧着也是个好的。是了,总瞧见宝玉、钟哥儿俩人好得好似一个人似的,都说物以类聚,那钟哥儿瞧着就是个读书种子,宝玉还能差的了?”
王夫人已然变了脸色,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时间便只含混应了两声。
邢夫人心下得意至极,这才道:“老爷打发我去瞧瞧远哥儿,那弟妹,咱们就此别过。过会子我再去老太太跟前听规矩。”
说罢撇下一阵香风,趾高气扬而去。直把王夫人气得杵在原地,嘴唇哆嗦了半晌。
那邢夫人素来在老太太跟前没脸儿,如今竟也来嘲讽、揶揄自个儿,简直是倒反天罡!
王夫人恨声与一旁婆子道:“可查清楚是打哪儿传出来的话了?”
婆子道恼道:“太太也知,二奶奶还不曾回来,这家中难免短了管束。婆子逮了几个媳妇子,却一个咬一个,最后咬了一圈儿也寻不见源头。”
王夫人道:“那姓陈的几时回来的?”
婆子道:“听说才回来还没半个时辰……照说合该不是远大爷传得话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