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老爷回转身形,再看向陈斯远,这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欣慰。心下暗忖,这远哥儿倒是瞧着比琏儿更熨帖。
琏儿自小锦衣玉食,少了感念之心,替自个儿办个差事总要讨要一些好处。再瞧瞧面前的远哥儿,这吃过了苦头,稍稍得了恩惠,心下便记了自个儿的好儿。这不?稍有风吹草动就赶忙来报信,生怕自个儿吃了亏。
啧啧,谁承想这便宜外甥比亲儿子还妥帖?看来国子监一事不好拖延了,这几日先寻了那位陈家家主,先行给这便宜外甥转了暖籍才好。
心下这般想着,贾赦面上愈发和善了几分,上前拍了拍陈斯远肩头,笑眯眯道:“亏得远哥儿提醒,不然姨父还想着将那回执多捂几日呢。你这孩子怎地跑了一头汗?快擦擦去,如今天寒,免得着了凉。”
这突来的善意,惹得陈斯远心下莫名其妙。心下稍稍舒了口气,想着这一关暂且过了。只要贾家不亏钱,日后就算孙广成事发了,也牵连不到自个儿身上。
又想起几日不曾见过邢夫人了,陈斯远心下一动,拱手道:“姨父,外甥还须得去寻姨妈说一声。”
贾赦眨眨眼,道:“她又买了?”
陈斯远牵了牵嘴角,没言语。
贾赦顿时玩味起来。邢夫人有多少体己,贾赦可是知道的。前一回两千两,这一回只怕又是两千两,如此算来,这所得出息岂非不比自个儿少?
早知如此,当日回执到手就该尽快脱手,转头再买五千两的,这不就能赚个小两千两了?
贾赦心下懊恼,只觉得自个儿平白亏了小一千两银子,顿时兴致大坏,于是摆摆手道:“快去快去。”
陈斯远紧忙告退而去。
那贾赦懊恼一阵,又想起陈斯远是先行跟自个儿报了信儿,其后才去寻了邢夫人,于是心下顿时熨帖了几分。
却说陈斯远出了宁国府,自黑油大门进了东跨院。一路到得仪门前,与守门的婆子言语一声儿,不片刻便被丫鬟苗儿接了进去。
此时未时刚过,邢夫人小憩过了,这会子正在房中与嫣红、娇红、翠云几个妾室说着闲话。 听闻陈斯远请见,几个妾室极有眼力劲,忙起身告退而去。
三个妾室出得正房,遥遥便见陈斯远随着苗儿自抄手游廊而来,也不知说了什么,三个女子好一阵低笑,这才往厢房去了。
陈斯远过抱夏,转过屏风,抬眼便见邢夫人端坐软榻上,一旁还有王善保家的侍立。
陈斯远上前见礼,邢夫人强忍着心下思念,略略应答了几句。陈斯远便道:“外甥有要紧事禀报,还请姨妈屏退左右。”
邢夫人心下一荡,只当这哥儿又猴急了,暗自白了一眼,故作淡然吩咐道:“那你们先退下吧,王嬷嬷也去,我与哥儿说些体己话。”
王嬷嬷只道又是营生上的事儿,当下笑着应下,又欲言又止的瞧了陈斯远一眼,这才与苗儿、条儿退下。
人一走,邢夫人顿时变了脸色,面上挂着窃喜嗔道:“怎地这会子就来了?这两日我正要寻个法子将王嬷嬷打发了去呢。”
言语间双腿并拢,腰肢扭动,也不知是不安还是期许。
陈斯远眨眨眼,心说贾赦说不得过会子就回来了,他便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因是轻咳一声,上前低声说道:“寻你有正经事儿。”
邢夫人一早便将回执兑了银钱,是以陈斯远这会子只说正事儿。
邢夫人狐疑看过来,就听陈斯远道:“我被人拿了把柄,怕是一时半刻走不得了。”
走不得了?那岂不是好事儿?
邢夫人先是一喜,随即才恍然,这走不成……来日岂非要被琏儿拆穿了?
赶忙担忧道:“怎么回事?”
陈斯远摇了摇头,不想提那贵人。只道:“如今须得你帮着回想回想,去年八月里,可有要紧事发生?”
邢夫人蹙眉回思,半晌摇头道:“都只是寻常,哪里有要紧事……是了,老太太梦了一回老国公,倒是往西山去上了一趟香。家中人等都随着去了,顺道还在西山游逛了两日。”
陈斯远道:“那东府呢?”
邢夫人嗔道:“我又不是凤丫头,平素哪里会往东府去?”
陈斯远说道:“事关重大,你再仔细回想回想,尤其是有关蔷哥儿、秦氏之事。”
话音落下,邢夫人顿时目光中满是揶揄。
陈斯远哭笑不得,心说又不是自个儿要八卦。当下正色道:“性命攸关!”
邢夫人这才肃容回想,半晌方才摇头道:“知道的早就与你说了,旁的我也不知……凤丫头许是知道些,要不我寻了她来问?”
陈斯远心中领情,摇头道:“罢了,只怕问也问不出来,我自个儿想法子吧。”
眼见邢夫人挂心,陈斯远过去扯了她手儿揉捏一番,笑道:“莫问了,为你好,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可是你——”
陈斯远展颜笑道:“还不好说。就是这般,我先走了。”
邢夫人见他果然扭头就走,探手便要招呼,可话到嘴边又止住。待其转过屏风,这才赶忙吩咐:“苗儿,代我送送哥儿!”
外头苗儿应下,引着陈斯远快步而去。内中邢夫人一时也不叫人进来,只蹙眉怅然若失,想要帮衬陈斯远,却不知从何处着手。过得良久,暗啐一声‘冤家’,心下不知该不该去寻凤姐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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