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心里一突,对皇上行礼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是,奴婢这就去。”
进了冬月,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常公公出了门,不敢耽搁,急忙就往乾清宫门口走去。就有小徒弟靠上来,“师父,这么冷的天儿,您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们一声儿,保准给您办得利利索索的,怎么还往外跑啊?”
常公公心中骂这小子不会看眼色,摆了摆手,“要紧事,少打听。”一边脚下速度不减,往门口冲。
那太监被骂了,也不见生气,将头上的帽子解了下来,“那师父您注意身体,这帽子是我找人新做的,您不嫌弃就戴着走吧。”
常公公没空理他,将头上帽子的系带儿系紧,“行,你小子的孝心师父接着了。”他平时出宫办差倒也不缺帽子,可今天这不是着急么?出宫后的马车一路颠簸,到了赵家,常公公觉得自己的胃都在隐隐翻腾,像是要吐出来一样。
自从做到了皇上身边第一人,常公公可有些年没吃过这种苦了。不过想想乾清宫里的情形,常公公觉得,今天被宣进宫的赵文英可能比他还要倒霉。有人顶缸了,想到这,常公公不由得升起些不厚道的期盼。
赵家所在的位置在京城中算不上繁华。这不奇怪,本来这位赵文英大人也不是皇上的心腹,常公公还是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这儿的呢。要说这位赵文英赵大人何许人啊?正是御史台检察院正七品监察御史是也。
也不怪赵文英在常公公这里查无此人,在地方上,这些监察御史官位虽低,权利却极大,只要是想往上升一升的官儿,没有不认识当地监察御史的。可这里毕竟是京城,酒楼的匾坏了,掉下来砸中三个人,没准儿两个都是官儿呢。监察御史唯一的权利在于给皇帝上密折,京城里圣宠深厚到经常找皇帝唠家常的臣子也不是没有,一个七品小官儿算得了什么呢?
可今天这个七品小官儿,也不知在密折上写了什么内容,竟把皇帝气得勃然大怒,还要他常公公亲自过来宣旨……
第35章
“臣所奏内容句句属实,?”赵文英跪在乾清宫中,额头触地,头上的冷汗滚滚落下,?却没有如常公公所料,改口称罪,?“陛下如今要查证的难道不是太子是否真的与武将来往过密,?心怀不轨吗?何以如此逼问微臣?”
“妄议天家之事,妄议储君,?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赵文英呈上的折子被重重摔在他的面前,?“你要造反吗?”
“正是因为臣心中有陛下,?臣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出来,?不敢有丝毫的隐瞒。陛下,?刘休远就是前车之鉴啊!”赵文英不敢起身,?话倒说得很流利,?“陛下不疑太子,?可太子难道不疑陛下吗?”
刘勋,?字休远,?南北朝时宋国第三任皇帝刘义隆的长子,其母为刘义隆的皇后袁齐妫。元嘉三十年,?刘义隆欲废太子,?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勋得知后,刘勋和兄弟合谋,?杀父夺位,?于是登基。接着很快刘勋就因为皇位的来路不正被兄弟搞下台了,?没过多久,刘宋灭亡。
老皇帝气急之后反倒冷静下来,“你知道诬告太子会有什么下场吧?”
赵文英跪在地上,?寒冬的冷意顺着他的膝盖爬到他的心上,“是,求陛下明察。”
这一瞬间,皇帝想了很多。第二天上朝,面对工部交上来的河堤修建方案,户部侍郎据理力争,总之一句话,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于是工部说你们看看黄河沿岸的河堤都坏成什么样了,不趁着冬天赶快修上,夏天又要淹没两岸的农田。户部说你快拉到,河堤年年修,年年也不见好,你们这些工部的人坏得很,就是馋国库里的钱,你下贱!
然后两方人马就呛呛起来了,幸亏还记得这是皇宫,不是街边的酒楼,没有从吵架发展成互殴。人多,又吵,皇帝的耳鸣又犯了。常公公从御座后站出来,“肃静。”
大概需要传话的太监都是正经练过怎么在空旷的地方令声音传得远的,常公公一嗓子过后,大殿里的声音少了许多。“太子,你看呢?”
太子见皇帝神情不好,一心想着快点结束这件事,于是道,“不如先拨一部分款,同时派大臣去工部所言河堤破损严重处看看,若是真的不牢固,需要修补,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有人对不起身上这身官袍,不能为民请命,反倒借着修补河堤之事肆意敛财,也好处罚。”
皇帝眯了眯眼睛,“那依你之见应该派谁去呢?”
太子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儿臣对监察一系的官员不太了解,还是让吏部根据往年的考评选人吧。”
皇帝突然想到,之前被他发配一千里的那个和太子乱搞的小人,就是吏部尚书的亲儿子呀!官员的考评他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更甚至,会不会太子已经能在吏部的考评说上话了,从而能够左右官员的升迁了?这满朝文武,真正忠于他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而不是太子这个年富力强的明日之君的人,还有几个?
晚上回到寝宫,皇帝到底还是召来身边的秘密人手,去查太子平时的活动。不过五天,案头上就摆了厚厚一摞文书,太子和谁交谈甚欢,和谁来往言谈无忌……甚至和那个被他发配出去一千里的小子一直有信件来往。这些人截下其中一封,是东宫发到那小人手中的,其中太子言语温温,叫那小子“勿要心急,如今以将养身体为要,莫露锋芒,以图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