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我们奶奶说, 今天的乌鸡汤味道淳厚, 她不能亲自服侍太太用饭, 请太太赏脸把这乌鸡汤用了。这两天太太着实费心了, 请太太也补一补。”孙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 一脸堆笑地对着邢夫人道。
邢夫人有些嗔怪地说:“你们奶奶才刚醒, 让她只管自己好生保养身子,不用惦记着我。”那丫头听了,表示一定会把邢夫人对儿媳妇的关怀带给孙苑。
谁知第二天, 来的不是那个丫头,成了孙苑的奶娘,手里还捧了一块料子:“太太, 这是我们奶奶带过来的料子。她现在不能动针线, 想着太太屋里的姑娘们都是手巧的,定能给太太制出新鲜样子。”
邢夫人不解地看着奶娘:“你们奶奶生了安安与宁宁才几天, 正是养身子的时候。你是她的奶娘, 也该劝着她别操这些心。”
奶娘比那个丫头嘴巧:“大概是养儿方知父母恩, 奶奶有了小少爷与小小姐, 更知道太太对她的好。这是要加意孝敬太太呢。”
邢夫人没法, 只好让人收了料子, 告诉奶娘回去只管伺候好孙苑,别让她再操这些心。
谁知第三天,还是有孙苑着人送来的吃喝。邢夫人觉得不对劲了。要是孙苑生的是个女孩, 怕她这个做婆婆的为难, 要讨好一二还说得过去。可是明明她不光生了府里的嫡长孙,现在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正该自己给自己树威风的时候,怎么反倒讨好起自己这个婆婆来了?
想了又想,还真让邢夫人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忙让人把贾琏找来。贾琏得了龙凤胎,正是兴头上的时候,对邢夫人也是笑嘻嘻:“母亲可是要问宁宁与安安的事?”
邢夫人难得板着脸:“我不是问孩子的事,是要问你的事。”
贾琏看邢夫人脸色不好,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的事儿?我这几天光在府里,连衙门也没去,能有什么事儿?”
邢夫人恨铁不成钢:“现在你父亲不在,你对我实说。可是因为你媳妇怀孕,现在又坐着月子,你,你做下怪了?”就算是这几年母子感情不错,问这样的事儿,对邢夫人来说还是有些为难,只好换了说法。
贾琏更奇怪了:“做怪,我能做什么怪?”忽然自己想明白了,委屈地道:“母亲!别人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邢夫人心说你可是有前科的人,你媳妇又表现得这么反常,让我怎么信你?那脸上也就带了些出来。贾琏多精明的人,立时叫起撞天屈来:“母亲,我这几天连府门都没出。再说每天除了看看两个小的,父亲还让我凡事儿都带着聪聪。那么小个孩子,能学什么。”抱怨完又说:“然后我就每天宿在书房里。我那书房在前院不说,伺候的也都是小厮!”
邢夫人点了点头,看贾琏的情形,还真不象是做了怪的。再说他还真没有做怪的时间,也没有做怪的对象呀:“那就奇怪了。”
贾琏知道邢夫人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忙问:“可是有什么人在母亲这里说了什么?”这个人必找出来,他才不背这个黑锅。
邢夫人摇了摇头:“不是谁说了什么。不过是这几天,你媳妇天天打发陪嫁给我这里送吃喝东西。我想着她正是该少思静养的时候,不访操这些心的。又怕是你做下了什么事,她不好明说,这才叫你来问问。”
贾琏是知道孙苑的,对邢夫人尊敬是尊敬,该孝顺的时候也孝顺,可是却从没有这样殷勤过。的确有点反常。从邢夫人那里出来,贾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的奶娘找了过来:“奶娘,你们奶奶这几天月子坐得可好?”
赵嬷嬷早已出府荣养,可是又放心不下贾琏的孩子,听说孙苑再次生产,非得自己进来伺候人坐完月子再家去。听见贾琏问起孙苑,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奶奶这回生了龙凤胎,倒比生完聪哥儿更知道感念老儿人了。对我比原来还敬了三分,我看对着太太,也是孝敬得很。但凡什么东西自己用得好,就让人给太太送过去。对两位姑娘也好着呢,让奶娘送了几次料子了。”
看来不光邢夫人觉得孙苑有变化,是大家都觉出来了。贾琏无法,只能等着到时候见招拆招,反正谁要是想往他身上扣粪盆子,他是不干的。
就是洗三当日,孙苑母亲放心不下女儿,生怕她再作出事儿来,问了又问,孙苑也一口咬定自己已经想开了。又有奶娘把她这几天做的事儿说与孙太太听,由不得孙太太不放心。
孙苑的确想开了,做了那样的梦,经历了那样的生活,她怎么能想不开?
外人都不知道,生完龙凤胎后,孙苑脱力睡去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开始之时,正是孙苑顶着红盖头成亲之日,梦里的孙苑虽然有些莫明的熟悉感,可还是怀着忐忑坐在床上,等着新郎来揭盖头。
也是在这等待中,孙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缺的是什么。正在此时,盖头被人挑开了,对面的新郎正看着她。孙苑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心里却有些翻腾,怎么这个人,好象不是自己的夫君?
新郎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虽然一身书卷气,可是那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显示着他底里的不足。只与孙苑对坐了一会儿,新郎就让人唤去敬酒了。
新房里还有些人,都是孙苑没见过的,好半天才有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说:“看我们都在这里干坐着,怕是弟妹连我们是谁还不知道呢。”
说话的是人二十多岁,一头的珠翠,照得孙苑有些睁不开眼。只好听那位一个个介绍:“我是你大嫂,这位是你二嫂子,这是大妹妹,这是二妹妹。”
孙苑只好含羞向着众人一一点头做礼——新娘坐床就是坐福,是不能随便起身的。
只听那位大嫂子又道:“难怪都说三弟妹是书香门弟,这礼守得就是好。”
明明说出来的是夸奖人的话,可是孙苑就是从那话里听出了些不满来。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只好自己低了头,反正新娘子总是害羞的。
另一个声音,仿佛是那位二嫂子在说话:“到底读书人家的规矩与咱们不一样。大嫂也是太关心弟妹了。”
那大嫂就道:“是我的不是。咱们勋贵人家,一向是直来直去惯了,怕是弟妹得适应一段时间。”
“大嫂这话说得,好象咱们这样人家多见不得人似的。”又有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我看大嫂管家理事,也没有一样能寻出错处来。就是嫁妆...”说到这里,被别人打断了:“二妹妹!”
那位二妹妹虽然不再说话,可是屋里的气氛却因为嫁妆二字,更尴尬起来。孙苑大约记起来,自己的嫁妆好象是六十六抬,在京里文官嫡女之中算是中规中矩的抬数。可是这家仿佛是勋贵之家,嫁娶总比文官之家隆重一些。
而自己嫁妆里,有好些是书画善本,这些东西虽然有价无市,可是对内宅女人们来说,该是认为不如头面首饰来得珍贵吧。
总算等到这些女人无话可说,再坐了一会儿就出去待客了。奶娘从外头一进来,脸色就有些不好:“姑娘,这卫家也太拿大了。姑娘虽然是幼子媳妇,可是也嫡妻,竟然到现在,连口热汤都不给送。”
不对劲的感觉更甚,孙苑总觉得刚才这屋里好象少了什么人,应该是与她十分亲近的人。又不知道是谁,也不好问得,只好劝奶娘道:“奶娘且先忍忍,怕是府里的规矩与咱们家里不一样,少不得让她们都按府里改过来。”
奶娘也只是下人,除了想着等回门时与太太说上一说,只好听孙苑的话,把跟来的陪嫁敲打敲打。
第二日天还没亮,一身酸软的孙苑,已经让奶娘叫起了床:“姑娘,哦不奶奶,太太那里快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