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对着邢夫人招手,可惜哪儿有力气,不过是示意。邢夫人此时也早泣不成声,自己上前跪到贾赦身后。老人轻声对她道:“这些年,你也苦了。日后,赦儿这里,你还要多,体谅。”
邢夫人自然含泪应下。老人再次环望众人,手指贾琏,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头却一歪,面上转做笑纹,至此仙去了。
屋里立时哭声大作,屋外听从吩咐的奴仆,想着老爷子待下和善,也是哭成一片。就有管事的督促众人,按责伺候主子们换孝衣,着丧服。再四处蒙了门匾,楹联,挂幡等事。因张老太太之孝刚出不久,大家都还记得各自职责,虽然各自千头万绪,可也井井有条。
贾赦与张清兄弟一起,亲自给老人擦身着衣,伺候了最后一程,才一起换了孝子服,共同灵前举哀。
各处报丧的信一出,就有人上门吊唁——张老太爷一生育人无数,就是那些宗室,也多有在上书房与他老人家学习过的,亲近的学生更是占了朝中地半还多,一时灵堂内挨挤不开。
见不是事儿,贾琏与张家八条好汉也不顾自己哭泣,先把来客安顿了再说。正忙着,宫里已经将皇帝拟好的谥号送来了:文正。
道德博闻曰文,靖共其位曰正。有唐以来,文臣多以“死当谥文正”为自己的追求。如今皇帝早早地将此谥号发下,可见对张老太爷极为敬重。
一时不提张清兄弟,就是张老太爷的亲传、再传弟子,都觉得面上有光。众人对老人的丧事更加尽心,竟与贾赦一样,夜夜为老人守起灵来。
七七过后,张清与张波要带自家子侄回乡守制。皇帝也曾想夺情,只是二人举哀甚谨,磕头泣血请皇帝收回成命。又有贾赦在一边劝说,才得以打消皇帝的念头。
就是贾琏,也跟着上书,请按孙制守孝一年。皇帝就算把贾赦从头骂到尾,又从尾骂到头,也改变不了贾琏的态度——反正听骂的不是他自己。
被便宜儿子推出来顶雷的贾赦,一点不情愿也没有,小子,经后有你自己顶雷的时候,老子给你顶最后一次又如何。所以他对着皇帝的怒火,只问:“是我守制不是琏儿守制,你自己选一个。”
就是难选才生气好不。
皇帝委决不下。放贾赦走,别说他这里好些事儿得他出主意,就是太上皇,现在也离不得他——得知张老太爷去了的消息,太上皇几日不能安枕,还是忠顺将贾赦从张老太爷的灵前揪到了大明宫,劝说了又劝说,才算是解了心结。
放贾琏走,户部就得重新安排人手。可是现在没有人能立时接了贾琏的位置,只好将那林同赶鸭子上架了。皇帝再叹一声,才同意了贾琏所请。
送张清等人扶棺回乡那日,贾赦自是早早到场。张清对他也不大放心,因这些年张波一直外任,所以他与贾赦的感情倒比与自己弟弟的还来得亲近。只嘱咐他:“你的性子也得改一改,好些话,能不说就忍着些。”
贾赦本想说自己忍不住,可是在人殷切的目光下,到底说不出口,再想着自己的打算,对大舅哥保证:“大哥放心,我也这个岁数了,哪儿能还和小时一样。”
就算是丧期,张清也让他的话逗得眉头一舒:“你且想想自己这些年行事,比小时又好了多少?”
张波在一旁看二人如此不拘,心里有些羡慕:“大哥不必担心。他虽然行事毛燥些,可是自有章法,虽说让人看着生气,可也找不到什么错漏处。”
张清想想,弟弟此话还真说到了点上,对弟弟点了点头:“还是你看得分明,我竟没看出来,还白替他担心一场。”
贾赦只要宽他的心,对话里的关心照单全收:“父亲去了,自然该轮到大哥替我操心。要是大哥不嘱咐我几句,还得当是与我生分了。”
不等张清骂人,已有别的送行之人纷纷来到。张清无法,只好亲去至谢,只指了指贾赦,意思不过是说等回来再收拾他。贾赦更不在意,也去招呼来人。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是这么多人或真或假地沿江折柳,张清兄弟还是到了与众众挥别的时候。贾赦一早跳上了马...车,没办法,就算是来了多年,他还是没学会骑马这么高雅的运动。
张清还要制止他,却让他一句:“我再和大哥一起走一程。”以及眼里不知哪儿来的水汽给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