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道:“我们辖下兵丁太少,又不大熟悉太湖水性…”
宝钗摇头笑道:“你辖下没人,难道知府辖下还没人?他在这里这么久,难道连几个熟悉地貌的渔民都找不到?”
宝玉疑惑道:“那…以宝姐姐之见,到底是为什么呢?”
宝钗道:“你可知那些水匪,到底是什么人?”
宝玉道:“自然是强梁贼盗,无恶不作的匪徒了。”
宝钗道:“你觉得柳湘莲无恶不作么?”
宝玉一时语塞。
宝钗道:“你可曾想过,柳湘莲身为世家子弟,为什么会沦落到去做水匪,而且被你救下之后,又一个字都不肯跟你说?为什么每到秋后,水匪便渐渐猖獗,到了春天,又忽然少了消息?”
宝玉摇头道:“不知道。”
宝钗笑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你是富贵公子,家道再是中落,也不曾体会过这些下民的心情——若是承平时候,衣食丰足,谁肯赔上一家人的性命干系?”
宝玉惊道:“宝姐姐是说…这些人都是良民?”
宝钗道:“倒也不全是,然而你若当真究算起来,只怕泰半都是寻常岛民,天时好,就是良民村夫,打鱼耕田,勤勤恳恳,天时不好,就是强盗劫匪,四处流窜。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强盗倒是少数,像他们这样的,多半是隐匿各处,专挑富户、行商下手,普通岛民,倒未必看在眼里。”
宝玉道:“照宝姐姐这么说来,我只消抓住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人就好了?”
宝钗笑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些水匪是抓之不尽的。”
宝玉道:“就算抓之不尽,能抓一些,也是为民除害。”
宝钗叹道:“罢了罢了,我索性与你直说罢,那些迫不得已而为盗匪的百姓,才是最容易捉拿、也最容易问罪的。你若真的想要救柳湘莲,只消随便捉上几十人,说他们是水匪,屈打成招,然后再把功劳归给柳湘莲,这是最稳妥、也最容易的法子。只是若是拿了他们,一则你未免于良心有亏。二则朝廷交税总有定制,你把这些人抓了,他们该交的税就落在同村人头上,到了明年,这些人没有粮食、交不上税,走投无路,难免又变成新的盗匪,惹是生非。第三嘛,你可曾想过,既有这么便捷的法子,为何这些日子追捕这么紧,苏州府内,却没有一处盗匪落网?你的上官和同僚算是官儿里头有良心的了,水匪闹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们胡乱抓了人去填塞,他们做官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你若贸然举止,谁知别人会不会厌恶你的行止,向上头告发一句,王家被抄还没多久,若有人再落井下石…”
宝玉肃然道:“宝姐姐,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贤大能的人,却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样的事的,宝姐姐放心。”
宝钗笑道:“现在你是这样,但是若是…柳湘莲性命危急的关头,你肯不肯呢?又或是万一有一日,你可以轻易便用十数百姓的性命,来换取柳湘莲的性命和你的家族前程,或者再深一些,若是用别人的命,可以换来你父亲、母亲和你自己的命,你又肯不肯呢?”
☆、第197章
宝玉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初上任时候,他暗地里多少倒还怀了些雄心壮志,觉得自己虽未必能为万世开太平,却也少不了为生民立命,正史上留不了名,方志上也要大书一笔。然而上任伊始,便遇见许多细碎的事情,将他这一腔热血尽数浇熄,好容易将这些细务敷衍过去,当官的事初初入了门,却是又遇见个柳湘莲,又惊闻宝钗、黛玉要向家人坦白,桩桩件件,都是他从不曾遇见的难处——偏偏宝钗在这等关口,还要尽拿些刁钻问题来问他。
宝玉迟疑了片刻,慢慢道:“我家里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又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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