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这么一折腾下来,饶是贾宝玉再怎么憨也都看出来了,不免心生委屈恼怒。
“林姐姐这是何故?若是为着前些日子那件事儿,我也给二位姐妹赔罪了,老太太和太太都训了我,老爷还狠狠打了我一顿,竟是还不能够消气吗?气性未免也忒大了些……”贾宝玉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委屈巴巴的说道:“究竟要我怎么做林姐姐才能原谅我?你只管说就是了,我定不带二话的。”
林诗语闻言就白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仿佛我就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一般。”见他欲张口辩解,林诗语直接就一抬手阻止了他,说道:“你不必解释什么,我也不曾记着那事儿不放,之所以回回都避开你不过是因着‘男女大防’这四个字罢了。上回余嬷嬷与你说的那番话你都忘记了?你是男子,传了点什么风言风语出去也不打紧,但女孩儿不同,一旦名声被污那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儿。”
“或许你打小养在内帷早已是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如今你已是十来岁的人了,与过去孩童时候不同,合该要懂得避嫌才是,一如既往如此肆无忌惮只会给旁人带来烦扰……或许过去你并不知自己言行不妥,我也无心去追根究底,只是如今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了,便希望你能够收敛些顾忌些,别再如此这般日日横冲直撞往内院跑了,姑娘们的名声容不得丝毫损伤。”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异常直白毫不客气了,一针见血戳破了问题,并堵死了路,令人想要装傻充愣含糊了事都不能,要么就规规矩矩避嫌,要么就抹了脸皮揣兜儿里臭不要脸。
看着贾宝玉呆愣愣的模样,三春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打小贾宝玉就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旁的子孙绑在一处加起来都抵不过他的地位,他喜欢在内帷与姐姐妹妹们玩闹,老太太便宠着纵着,那她们姐妹几个又能说什么呢?纵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姐弟长大了也都是要避讳些的,更遑论这还不是呢?这样一个再过两三年都能娶妻生子的兄弟日日在内帷与她们玩闹厮混着,她们都不敢想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会如何说如何想,更不敢想将来的亲事会遭受多大的影响。
可饶是心里有再多的无奈忧虑,却仍是谁也不敢多说句什么,每每贾宝玉想找她们玩闹她们便只能陪着,偏贾宝玉仿佛心里从没个“男女有别”的意识,闺房亦是随时说进就进了,着实令人烦恼得很。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如今林诗语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她们几个在旁边听着也不约而同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如此一来,日后宝玉多少也该要避讳些了吧?
见姐妹们无人为自己说话,贾宝玉一时更是伤心又无助,连头都垂了下去。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袭人见此情形就有些不高兴了,半是玩笑的嗔怪道:“林姑娘也太过谨慎了,都是一家子的亲骨肉,哪里就真犯得着如此啊,况且宝玉还是个天真的小孩子心性呢……”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护主。”林诗语柳眉一挑斜眼瞅了她一眼,嘴角仿佛还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讥讽弧度,“有些话我原是不想说明白了的,这下可好,你主子不吭声你倒是跳出来了……宝玉究竟是不是小孩子,你不是应当最清楚吗?”
袭人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知晓她和宝玉之间的事儿了?
对上林诗语那双满含讥嘲的眼睛,袭人实在无法再自欺欺人,一时心跳如擂鼓,慌了神。
虽说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早已暗示过,将来会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一辈子伺候宝玉,可是……她太心急了,去年知晓宝玉出了精,生怕被别的小蹄子抢了先,于是索性就自己爬上了床,那时宝玉才不过十一岁,那样小的年纪就……那是会伤身子的!若叫老太太二太太她们知晓了这事儿,定饶不了她!
袭人下意识死死咬住了唇,几乎是颤抖着手将贾宝玉给拉走了,满心恐慌焦虑。
偏贾宝玉仿佛并未听出那话中含义,更不知袭人的惶恐,仍旧只沉浸在自己难过委屈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如同行尸走肉般任凭袭人带着走了,两眼呆滞无神也不知这是又犯的什么痴。
“林姐姐,方才你那话究竟是何意?”探春忍不住问道,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置信。
就听旁边的惜春冷不丁嗤笑一声,“还多此一问作甚?这有什么稀奇的,宝玉也是贾家的男子,再是正常不过了。”
见林诗语在旁笑而不语,探春就知道是真没猜错了,顿时咬紧了牙。
“这个小蹄子……宝玉才多大的年纪啊!平日里都说她是什么贤良人,我呸!”
“只骂她作甚?她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不见得宝玉就无辜了。”惜春冷笑道:“那可是个还在吃奶就爱吃丫头嘴上胭脂的主儿,一个人独独弄了那一屋子的俏丫头供他吃胭脂,足以见得这是个什么样的风流情种了,这样的事儿他若不乐意那小蹄子还能强迫了他?不过是半斤八两,一个风流好色一个妄图飞上枝头罢了。”
探春被她这话给噎着了,不禁瞪了她一眼,却也无言以对。
人都有个亲疏远近之分,宝玉是她兄长,她自是更偏袒宝玉的,可惜春这话却又着实叫人无从辩驳,宝玉还真就称不上无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