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 / 2)

湘云又写一首,果真比先前的更好,连孟嫤妤也看一句赞一句,旁人少不得虚应了一回,气氛瞬时热闹非凡,湘云仿佛众星拱月一般,更加春风得意。

黛玉随众称颂,却看孟嫤妤身后的丫鬟皆露忿然,恐怕有横生枝节之患。忠靖侯夫人同样觉出不妥,即忙寻个由头叫湘云到亭外去了,想必另有提点敲打之语。

湘云走后,孟夫人张罗着各位女眷们在水榭品茗漫聊,年轻一辈的带着丫鬟自在池子边,也有抚花弄蕊的,也有弄水喂鱼的,游玩消遣了一回。

黛玉由紫鹃和春晓二人陪着,也赏玩了一会,忽而顶头看见史湘云的丫鬟翠缕匆匆来了。

翠缕一见到黛玉,也顾不得行礼,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问:“王妃娘娘,可有看到我家姑娘?”

黛玉听说,茫然的摇头:“你先稳住神,细细的讲,云姑娘在哪儿丢的?”

原来,湘云被她婶娘教训后十分郁闷,翠缕劝了两句,湘云赌气扭头就走。翠缕只当她去外头自便,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儿,这才急了眼,使人各处去找,那里找得着。

正纳闷,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往花圃里走,黛玉认出像是跟着孟嫤妤的丫鬟,又看她满面精乖的神气,便疑心有蹊跷。

黛玉一面让翠缕别声张,悄悄的支会忠靖侯夫人一声,一面带紫鹃和春晓两人朝花圃那里寻找。

三人寻了好多时,在一个山石僻处方找到湘云。她正醉卧于花圃中间,衣襟敞开半截,满头脸的红香散乱,被一群蝴蝶蜜蜂围着叮咬,露出的雪白膀子上已蛰出了两个小疔。

黛玉三步并两步上前,命紫鹃和春晓将人扶起,竟沉甸甸的一时扶不住又倒下去,春晓恨得咬牙:“还大家子的闺秀呢,在外头做客不知检点些,光顾着出风头,失了体统!”

黛玉摸了摸她烧得滚烫的脸,又推了两下,颦着眉道:“很不对劲。云丫头虽不胜酒力,也不至于睡得这般沉重,倒像是被下了药似的。”

紫鹃和春晓都觉有理,当下拿大荷叶取了池水,用鲛帕拧湿了浇在她面上,从头飒飒的凉水泼来,湘云总算清醒,只觉四肢绵软,缓缓睁开杏眼,见了黛玉,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林姐姐,我怎么在这儿?”

还没来得及答话,又听有众人往此处来,伴着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夫人们快瞧,那忠靖侯的史大姑娘吃醉了,在花圃边上耍疯呢。”

说完,引得一阵嗤笑。黛玉一低头,便见湘云歪头丧气的,想必心中也自悔莽撞。脚步声渐渐近了,湘云越发的焦急,一手扯着黛玉的袖子,泪珠都在眼眶子里打转,将坠不坠的。

黛玉也犯难起来,目光不经意落在别处,见一堆半埋的洁白花瓣上,内心便有了主意,随口吟道:“东风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注释3】

又上来搂着她,顺手遮掩了微敞的襟口,笑道:“云丫头别捞嘴,这一句方抵得过你刚才的‘曾向无双亭下醉’了罢。”

说得湘云先是一愣,幸而她原也机敏,立刻喜得笑逐颜开,拍手接道:“我甘拜了,这一句只有琼花担得起,别人都不配。”

一语未完,正巧众人都上来看时,见她俩一个立在香圃间,风姿如玉,一个坐在石墩子上,娇憨天真,正吟诗作对的雅趣儿,对望一阵倒都无话了。

湘云暗暗感激黛玉,趁人不注意朝她睐着眼偷偷一笑,黛玉略握了下她的手心,算得回应。

最后还是孟嫤妤打了圆场,冷声责备着那丫头:“没瞧清楚,就胡乱嚷些什么,姑娘们的声名可是随意拿来玩笑的?还不去向史姑娘赔罪,再领了板子思过。”

话似对丫鬟说,她的眼睛却一径瞅着黛玉。黛玉自是感觉到了,但只管低着螓首,长睫半垂,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刚才那弄鬼儿的小丫头还躲在后头,又是吃惊,又是恨恼,听自家小姐如此发落,也并无分辨之语,不情不愿的给史湘云赔了礼,就退下去领罚。

因着刚才这一出闹腾,众女多少扫了兴致,都有些意思倦懒的,胡乱应个景后,方一波的慢慢散了席。

轮到黛玉告辞时,孟嫤妤亲自送出来,面带得体的微笑,别有深意道:“王妃妹妹才情超逸,方才两句咏花辞令不过小试牛刀,可叹愚姐没史家姑娘有福。”

说着,身边的丫鬟捧出一个乌木刻丝的匣子,命递到黛玉跟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笑纳。”

黛玉举目一看,里头却是一朵花大如盘,柔润莹泽的琼花。黛玉伸手将琼花擎在掌上把玩,纤秀的指尖衬着鲜嫩的芳花,莹白得竟不分轩轾,忽而低低的说道:“孟姐姐说笑了,即使我确有一片私心,也不只偏着史家妹子,单问问伏侍小姐的人便清楚了。”

孟嫤妤心里不知怎么的一动,由不得抬头看她一眼,似有所感,嘴角添了一抹更文雅的笑。

彼时黛玉回到王府,这里水澜正在庭内候着,见她有些闷闷不乐,自然问起原由。黛玉想了一想,也该听他的看法,便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问:“本不管这档子闲事也不相干,但我瞧着史姑娘那样儿,昔时咱们一同玩耍过,怎好见死不救?”

水澜听见这话,不觉笑弯了眼:“既如此,夫人还作什么想头?”

黛玉手托着香腮,倒踟蹰起来:“是有个原故,假设史姑娘惹出了这等丑祸,难道辅国公府的颜面不会受损么?只不过她在宴上得罪了主人家,论理我知道换做别人都该避忌,偏管不住自个儿的性子,才自悔自怨呢。”

水澜虽然一笑置之,眉间似有些不以为然:“对与不对,心中自有一本账目,世上哪儿来的十全十美。有时越是瞻前顾后的,越是不能面面俱到,能做到无愧于心,我以为就好了。再者,孟小姐若为这一点子的琐事嗔恼于你们二人,还如何母仪天下?我瞧着应是不至于。”

一席话,说的黛玉顿时气顺意平,点头笑叹:“还是王爷见识更高,想来是庸人自扰之。不过我看这朵琼花绝丽,就不知能不能养得活呢?”

水澜盯着那朵琼花瞅了半天,认真道:“我倒认识两个懂花艺的先生们,赶明儿拿出去请教一番,在寒碧堂边上栽种上几株。待明年春末夏初的时节,咱们就能在琼花树下饮酒听风,赏花作诗,岂不和乐?”

黛玉本不过随口一提,现在听他描绘的写意景象,不由动了神往之心,先喜的说:“这话是极。只是我的一句话,惹的王爷又一阵劳动。”

正说着,忽见秋晚掀了帘子走上来,神情比不得往常,回禀道:“王爷,外头有贾府打发人来,说是他家老夫人突然醒了,想接王妃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摘自胡仲弓《琼花》;【注释2】摘自刘学箕《琼花》;【注释3】摘自刘敞《琼花》

这一章我思考了很久,圣母和善良的区别到底在哪里。遇到史湘云这样的情况,黛玉是不是应该当做没看见,不理不问?想到最后,黛玉和宝钗的区别又在哪里?但黛玉不是圣母,所以和男主才有后面的对话。这是作者君的一点纠结,如果宝宝们有别的看法,欢迎提出来(*^__^*)

第23章 第二十二回

黛玉听得,唬得一跳,忙问:“你说那个老夫人突然醒了?”

秋晚失笑道:“荣国府那里还有两位老夫人呢?就是王妃的外祖母史太君。前日以为人都不中用了,连装裹等都预备齐全,谁知倒自己清醒了,这也奇了。”

黛玉出了一回神,想起十余年来教养之情,不觉呆坐垂泪。

水澜先前听一个“接”字,心下已有大不悦,只是见黛玉如此,便拉着她的手,一面安慰道:“夫人也不劳感伤。要十分过不去,也不必今日过去,明个儿一早备车去亲眼瞧瞧,也就尽了养育之情。”

次日清早,黛玉带了两个丫鬟,登车至荣府门上,欲面谋之贾母。转过厅后走到正院,台阶上的丫头见黛玉来了,俱行礼迎奉,一边打起帘子,一边听得说:“王妃娘娘请快进来,老太太不停念呢。”

黛玉方进入,眼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雪鬓霜鬟的老母迎上来,颤巍巍的声气儿道:“见过王妃娘娘了!”黛玉观其欲行国礼,忙伸手搀住,贾母又心肝儿肉的放声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皆随着贾母气色行事,更无不下泪。

贾母哽噎了少焉,将黛玉携手揽欲怀内,含泪道:“我的玉儿,我可怜的儿,今一旦去了廉王府,不得见面,怎不伤心!”

说着又难过起来,一边不断的摩挲着她的手,一边用帕按眼角,因说:“当日你母亲先我而亡,你父亲将人托付于我,却被你那狠心的舅舅和舅母牵累,叫我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下的父母,即死了也不安生!”

这场景与十年前如出一辙,不过她的心境已不复当初,只管心酸目涩,眼泪却少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的哭个不休。

但提及亡故的双亲和王氏,黛玉少不得委婉回道:“父母早逝,论理婚事合该外祖母做主,只是当时境况非常,玉儿也束手无策,望老太太容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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