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捏够了,探春方缓缓道:“我心内倒是有些个想法,只是到底不稳妥,说出来,咱们三个一同参详参详,太太看可好?”
如今薛姨妈正是没个主意,听探春此话,忙叫她速速说来。
探春遂道:“此事说来倒也好办,端看咱家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这回也不待那母女俩细问,便直接道:“这其一么,若是姑娘还想入贾家,贵妾却是不行的,起码也要是个侧室。太太当知道,妾室是不能扶正的,如林姑爷家的例子,实在是万千中其一。妻亡后,侧室却是能扶正的。只是,贾家只愿许以贵妾,若是想让贾家松口,咱们自要多谢筹码才好。”
薛宝钗瞳孔猛然一收缩,显见是理解了探春的意思,探春冷眼瞧着,果然是冷心冷性的薛宝钗,一听自己这番话,很快便抓准了要紧之处,贾家那位新上任的宝二奶奶,被这么条毒蛇盯上,只能自求多福了。
宝钗虽已做好了决定,却不动声色,仍旧催问探春第二种法子。
探春暗暗嗤笑一声,道:“这其二,若是姑娘不愿嫁入贾家,那咱们便门当户对地找一户商户,商本逐利,咱家又是皇商,背靠四大家族,想来也不会有人挑三拣四。”
宝钗若是愿意找个商户嫁了,岂能一直拖到这时候,第二种法子自是不做考虑的。只是到底是女子,不好直接应下,便说自己要好好想一想,叫薛姨妈暂且不要回二太太的话。
薛姨妈倒是情愿女儿嫁给一个普通商户,虽到底有几分不甘心,却也比嫁入贾家强。只是瞧着宝钗的意思,却是更愿意入贾家为妾的。
妻妾二字,坐为妻立为妾,便是侧室,难道就不是妾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宝钗素来心气儿高,如何肯屈就一普通商户,可她也不想想,妾是那么好做的么?便是自家,香菱尚还比探春先进的门呢,还不是探春说如何便如何,如今且还要日日到探春面前立规矩呢。在妾之一事上,正妻便是规矩,便是自己,亦无法插手。
探春见薛姨妈面上郁郁,笑道:“太太不必忧心,咱家姑娘素来便是个要强的,如何肯委屈了自己,到贾家为妾室呢。我瞧着,姑娘定是要选一门当户对之家,做当家太太才好呢。”
薛姨妈一想,这倒很是,笑着拍拍探春的手,“得亏家里有你,要不,我是实在不知该当如何了,好孩子,实在是难为你了。”
探春笑嗔道:“太太这是如何说的,我做姑娘时,太太便疼我,平素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姐妹。如今做了太太的媳妇,太太更是将我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并不叫我立规矩,我心内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能说是难为。我既已入了薛家门,做了薛家妇,自也要与薛家一条心。”
薛姨妈听着探春的话,心内熨帖,待探春更是亲近了两分。家中大事小情也不再瞒着探春,一点一点全都交代给她,管家权亦是慢慢移到了探春手中,这是后话了。
却说经过了三天的深思熟虑,薛宝钗终于做好了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了薛姨妈。
薛姨妈惊道:“傻孩子,你可要想好啊,便是做了侧室,亦是妾室,少不得要立规矩,被人作践,你素来要强,如何竟这般糊涂了?”
探春亦在一旁劝了两句,宝钗凄然道:“我知妈妈与嫂嫂是为我好,只是我到底已经……便是嫁与旁人,又有哪个肯真心待我。如今进了贾家,虽为妾室,可到底我是薛家的女儿,亦是二太太的亲外甥女儿,旁人自要待我多两分尊重。况且……”宝钗俏脸微红,“宝玉一向是个好的,待我亦是真心,便是看他,我也不该别嫁他人。”
探春简直是无语了,宝玉屋内那一大帮妖精不提,便是当初待黛玉,不知要比宝钗多了多少真心,还不是说丢开便丢开了。说宝玉有真心,这话实在违心得很。
探春轻轻叹了口气,“我与太太亦是心疼你,贾家毕竟是侯府,果真有个什么,薛家实在不好出手,只是怕委屈了你。”
宝钗强挤出一抹笑来,“日子都是人过的,我自信自己并不比旁人笨,想来也是能过好日子的。”
探春闻听此言,便不再多嘴,又听着宝钗交代薛姨妈如何与王夫人说,隐晦地提到薛家借给贾家的二十万两银子,眼内闪过一抹轻蔑。
她原来做姑娘时,每月的月钱也才不过二两,那时便觉得也不少了。真正入了薛家,接触了薛家的账目,才知晓何为家财万贯。薛家不说富可敌国,亦是富甲一方了。想也知道,薛家便是没落了,有紫薇舍人几代经营,便是薛蟠再败祸,又能败祸多少呢。
虽薛姨妈常在王夫人面前哭穷,薛宝钗亦是一应钗配皆无,并非戴不起,而是不爱这些罢了。否则的话,王夫人欲借二十万两银子,薛姨妈如何能毫不犹豫地便拿出银子来。
不过,这银子可也不少了,买贾府一个女主人的位置都搓搓有余了,何况只是一个小小侧室。薛姨妈为了女儿也真舍得出去,王夫人实在算得上是狠赚一笔了。
晚些薛姨妈着人唤了王夫人过来,姐妹俩关起门来不知如何商谈了一番,王夫人乐呵呵地走了。过了两日,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将薛宝钗从侧门抬进了贾府,从此,她不再是贾家客座的小姐,而成为贾宝玉的侧室,与一干女子一起,争权夺宠。
她不再是薛家客居的姑娘,蘅芜苑不再属于她,也没人再拿她做主子看待,求仁得仁,薛宝钗便是心内有怨,亦该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