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福家的弯下身子,拿起一株高丽参,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大老爷既然能把这些东西给太太送来,想来来路是没有问题的。这些高丽参送来的正及时,前几日老爷好不容易过府为大姑娘和大爷请来的请脉的大夫不是说大姑娘和大爷先天不足,后天调养万不可掉以轻心。当时那位神医可是特意提出说人参虽然补气,但是大姑娘和大爷两个毕竟年纪小,咱们日常用的参,药力太猛,大姑娘和大爷用的话虚不受补,说高丽参性温,正适合大姑娘和大爷用。只是这东西产自高丽,扬州这地面上不常见,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派人送来这么多,够大姑娘和大爷用上一段日子了,有这段时间,足够了我们找到寻参的途径了。”
贾敏虽然心里还有些疑问,但是被白福家的这么一说,爱子之心占了上风,而且想着,虽然贾赦不成器,但是到底继承了爵位,父亲遗留下的人脉和关系应该都在他手里,所以这些药材虽然看起来贵重,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看着胡乱放在一起的各色药材,贾敏忙命人请大夫过府,将其分拣出来,而且其中有些药材,还需要大夫指点药性才能服用。为了弄明白这些东西,贾敏足足忙乱了三天,期间从大夫口中得知贾赦送来的这些药材都是上品不说,而且很多都有益气补身,生津安神的作用,不仅适用于大人,对孩童也不无补益。
对贾敏来说,后者尤为重要,因此让贾敏对贾赦好生感激,所以在贾家来人回去的时候,她给大房的礼物不在像以往一样两面差不多,甚至细究下去,二房的东西明显比大房更用心,而是比二房加厚了三分,并且贾敏知道贾赦喜好古董金石之物,所以礼物也都是可着贾赦的心意置办的。
贾赦对此虽表示意外,但是他和贾敏关系疏远,其实两人并没什么太大的矛盾,不过和贾敏年龄相差太大,贾敏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搬到外院去住,而贾敏在内院,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没有比依旧在内院的贾政多,再加上贾母偏心贾政,贾敏受母亲影响,无形中和贾政走得更近,之后,长大懂事后的贾敏看不上贾赦,对他的行为失望,所以两个人才不亲近。如今同胞妹妹向自己示好,更重要的是终于压了二房一头,贾赦当然不会推却,而是非常欣喜的接了下来。在之后府里和林家的走动中,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任由王夫人打着府里的名义安排,大房和林家也开始有来有往起来,就这样彼此的关系渐渐的近了起来。这倒是落春一开始没想到的,但是对于这种变化,她还是乐观其成的。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王夫人在收到贾敏的回礼之后,一看到这次给大房的东西不同于以往,一下子就怒了,将手里的礼单摔在地下,说道:“那边这是作了什么得了我们姑太太青眼的事情,让我们姑太太对其大为改观,这么些年了,可是我可是头一回看到我们姑太太对大房这么大方。”
因为落春把送给林家的东西都装入了箱子,并封好了口子,王夫人只能从礼单上看大房送了什么东西。本来王夫人就不认为大房能有什么好东西送往林家,虽然贾赦的私库里是有不少好东西,但是就他和邢夫人的关系,是绝不会为邢夫人买单的,而落春不伦不类的写法,也让王夫人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但是看到贾敏的厚此薄彼,王夫人疑惑了,“难道就凭大房这回送去的那些破烂?”
虽然王夫人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她心中,一直是和大房别着劲的。府里虽然是大房承爵,但是管家掌权的是二房,哪怕是贾赦原配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王夫人也是在贾母的支持下,和贾赦的原配一起分摊府中大权,等到贾赦原配去世,虽然上面还有贾母压着,但是贾母基本上已经撒开手,这府里算是她一家独大。
这么多年下来,二房一直稳稳的压着大房一头,如今出外代表荣国府行事的也是二房,人们提起荣国府,最先想起的是贾政,而不是贾赦。随着二房在府里唯我独尊,王夫人心里不知不觉滋生了一个连她都还没有察觉的念头,她已经把这荣国府当成二房的了。在这种心思之下,在王夫人的想法里,不管是什么,大房都要逊色二房一筹才是,以前都是这样的,但是这次贾敏却打破了这种固定模式,让王夫人怎么不恼怒,而且这次探望贾敏的事还是王夫人提议的,但是最后却让大房那边占了“便宜”,王夫人觉得为人作了嫁衣,心中当然不甘。何况,打破“常规”的这个人还是在闺中就和她不和的贾敏,这不由得让王夫人怒上加怒。
虽然王夫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藏在她心底的这点隐秘的心思,但是她身边的人却比她更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有其主,必有其仆,在王夫人还未将荣国府视为二房的时候,她下面的人早已经把二房当作了荣国府的主人。因为早已经有了这个心态,所以周瑞家的并没有像王夫人被刺到一样那么敏感,而且也不像王夫人一样对贾敏有心结,所以她反倒能够平静的看待此事。
周瑞家的将王夫人摔在地上的礼单捡了起来,笑道:“那怎么可能,就凭大房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姑太太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其实太太不必生气,我觉得姑太太这次倒不是被大房笼络过去了。太太你想,以前那么多年,姑太太都是和二房亲近的,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改变态度呢。我觉得可能是姑太太从单大良家的和余信家的口中听说琏二爷快要成亲了,所以给大老爷那边的礼才加厚了几分,毕竟琏二爷可是她的侄儿,当年原大太太还在的时候,姑太太和她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吃了一口茶,转而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就算这样,回头大太太在我面前少不了要得意了。”
周瑞家的笑嘻嘻的劝着“大太太那人小人得志,太太又何必理会她呢。小门小户出身,也就那么点见识,没得降低了太太身份。”见王夫人面色稍霁,又说道:“我听说大太太的娘家就要进京了,大太太在离宁荣街不远的地方还给邢家买了房子,按照日子算,这邢家人,可是能赶得及琏二爷的婚宴。”
“那倒是好了,我还没见过我这位大嫂子的娘家人,到时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立刻笑道。“琏儿是府里的长房长孙,娶的又是我的内侄女,于情于李我都要好好操办,所以这次宴客的名单可要好好斟酌。”说完,和周瑞家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5章
落春在大房这边和邢夫人一起收拾贾琏的婚房,屋里器具的安插摆布,院内的种树栽花,无不细细斟酌。两人正商议室内包墙锦幕花色问题的时候,品绣走过来说道:“姑娘,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让姑娘过去呢。”邢夫人听了忙道:“既然老太太叫,你快过去吧,这有我就行了。”
虽然邢夫人如此说,但是落春并不放心,只是贾母派人来叫,她不能不去。帮贾琏收拾婚房的理由是不能作为她缺席的借口,毕竟按照规矩这事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该理会的。当然,落春这么热心的帮着收拾屋子,为的可不是贾琏和王熙凤,而是因为她记得,这对夫妻最后的住处并不在大房这边,而是在荣禧堂后面隔出的一所房室。
并且落春还知道,在黛玉和薛家来到贾府之后,迎春她们就从贾母的院子搬出,搬到了王夫人屋后的小抱厦去居住。二房虽然住在荣禧堂,但是起居并不在正房,而是在东边的三间耳房,或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所谓的“抱厦”是指在厅堂、正屋之前或之后接建出来的小房子。王夫人所住的正房前面已经有了个“小”字,抱厦作为接建出的房子,是不能超过正房的,所以这个房子的大小也就可知了。
在贾母的院,落春就觉得行事不方便,住的还不是很舒服呢,何况还要跑到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而且挤住在小房子里,放着大房这边宽敞的大房子不住,她去仰二房鼻息,她才不犯这个傻呢。现在落春若是想搬离贾母院,不仅没有合适的理由,而且邢夫人也绝对不会同意,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自然无话可说了,所以落春这会表面上是帮贾琏收拾婚房,实际上是给自己收拾房子。
落春带着品绣来到贾母的正房,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史湘云脆生生撒娇的声音:“老祖宗,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云儿可想死你了。不信,老祖宗你看,我想你都瘦了。”守门的小丫头打起帘子,说道“六姑娘来了。”落春遂走进内室,见迎春三姊妹早已经到了,分坐在贾母下首的两排椅子上,落春进屋后,对着史湘云打声招呼,在惜春旁边坐下。
史湘云人在贾母的怀里笑着喊了落春一声“六妹妹”,转头仰着小脸,对贾母甜甜的笑着。贾母捧着史湘云的小脸,笑道:“云丫头说想我想得都瘦了,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我们云儿,到底是不是真的?”细细打量下来,顿时一怔,因为史湘云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她要服丧,这期间在家守孝,所以就没有到贾府来。再见湘云,和早前的记忆已经大不一样,脸上全不见了孩童的肥润,已瘦出个尖尖的下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因为瘦,越发得显着眼睛大,本来圆滚滚三头身的身子已经抽起了条,纤细的身条显得人越发的单薄赢弱。
史湘云虽然不是个圆润的女孩子,但是她也不是一个瘦弱的人,贾母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心疼起来,伸手摩挲上史湘云的头顶,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变得这么瘦?虽说守孝期间不动荤腥,可是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呀?而且这都已经出孝快三个月了,怎么也该养回来一点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面对贾母的问责,史湘云的奶嬷嬷周妈妈赶忙在一旁说道:“老太太,可不是我们伺候的不精心,实在是我们姑娘出了孝不久,我们太太就病了,姑娘坚持要跟着一起侍疾。等太太病好,我们姑娘就倒下了,来府里之前,这才刚好不久。”
贾母听了之后,将史湘云抱在怀里,叹道:“可怜的孩子,若是你父母还在,你又何至于受这个罪。”史湘云被贾母这么一说,眼眶立刻红了,不过还是强自忍着悲痛说道:“老祖宗说的是哪的话,我跟着二叔二婶就和随父母生活是一样,怎么会苦。二婶病了,我虽是侄女,但是在二婶面前,却如同她女儿一般,侍奉在二婶病床前是应当应份的。老祖宗这么说,可是让云儿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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