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还未放学,闫嬷嬷也在屋里,前后听了,道:“奶奶这回恐怕是招了怨了。”
李纨苦笑道:“谁能想得到呢。再说这事可有什么好瞒的?”
常嬷嬷笑道:“奶奶实心人,自是想不透这些。您想,这林姑老爷独苗嫡女就在这府里住着,想必今年的年礼送的得比往常还厚上许多。老太太如今并不多管这些,便是大寿收的礼,也是兴头上瞧上两样。这管家做账,都是自己人,自然什么都好说了。这是其一。
再来么,林姑娘住在这里,如今已然有奴才说些闲言碎语,若是知道府里收了人家多少好东西,自然不好太嫌人家了,或者若是露出嫌弃的行动来倒要被知道根底的奴才笑话。”
李纨道:“这可怎么说的,便是真有这心,姑老爷巴巴地派人来了,没见着自己姑娘能就这么回去了?再说了,姑老爷定也有东西要交予自家姑娘的,或者书信或者物件,这还能都昧下了?”
闫嬷嬷道:“奶奶哪里知道这些龌龊事儿。我也不是非把人往狠毒了猜疑。若是统统挡在了外院,有没有给林姑娘的东西,都是过手的人说了算。便是林姑老爷遣来的人,只说姑娘不得闲,他们还能从府里人嘴里打探出什么来?若有书信之类,转交了,还能禁着人先看看?里头不提什么便罢,若是有什么,去了就是。
奶奶没见过心黑手狠的人,真有日后翻出来的时候,只作自己是尊被刁奴欺瞒的菩萨,当家主母力有不逮还能休了不成?顶多打死个把奴才了事。”
闫嬷嬷本是李家管女儿规矩的教养嬷嬷,对内宅阴私之通透自不是李纨可比。李家老夫人挑了陪嫁给李纨辅佐她的,奈何如今倒无用武之地。李纨听了只觉无语,半晌方叹气道:“不过一份年礼,哪里就至于呢!”
常嬷嬷笑道:“我的奶奶,人家印子钱这种银子都要挣,何况盐政大人家出来的现货!”
正说着,就有小丫头来报,说几位姑娘想把晚饭摆在李纨这里,不知道大嫂子可得空。碧月出去细细问了,回来道:“是林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说今儿老太太与大老爷二老爷议事,让她们各自用饭,就都约了来我们这儿。”
李纨点头道:“嗯,照往常安排便是,让厨房里再添两个菜。”
闫嬷嬷道:“林姑娘既然见了人,恐怕也知道了前后的事,是要来看看奶奶。”
常嬷嬷摇头道:“这事只怕只有三姑娘有点知觉,林姑娘虽灵透,在庶务上却有限得很。她身边的嬷嬷丫头或者知道,她却未必知道的。再加上她那性子,便是嬷嬷知道了,恐怕也不敢告诉她。”闫嬷嬷听了点头道:“还是你说的有理。”
李纨想起刚才素云的回话,问道:“老太太找两位老爷议事?莫不是这事老太太要发作两位老爷?”
常嬷嬷与闫嬷嬷对视一眼,笑道:“奶奶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咱们院子里就算消息不灵通的了,也知道这几日大老爷和大太太闹得十分不像,想必老太太是为了此事。”
李纨奇道:“闹什么?往常大太太虽说话不中听亦不得老太太欢心,对大老爷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如何能闹起来。”
常嬷嬷道:“要说起来大老爷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一院子的姬妾不说,这回说是同僚好友家的舞姬,数月前应酬过大老爷,如今被人送了过来,大老爷不仅收了,还要给她个姨娘的名分。”
李纨道:“这家养的舞姬抬进来做姨娘是过了些,这大太太满院子都忍了,也不至于为这个惊动了老太太。”
闫嬷嬷道:“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这舞姬却有几个月身子了,说是只伺候过大老爷,这便送了来。”
李纨目瞪口呆,直道阿弥陀佛。常嬷嬷笑道:“奶奶虽老想着有个闺女该多好,我看这府里的景象,竟要谢天谢地幸好兰哥儿是个哥儿,虽说高门大户多腌臜,这些个一个不好被翻出来,满府的女儿可还怎么许人!”
李纨道:“便是为此,老太太才把几个姑娘都留在身边养活,当年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姑太太和如今进了宫的大姑娘都是入了人眼的,几位姑娘顶了这样的名头,日后许人也容易些。”
闫嬷嬷道:“庶女庶子的命,总不过如此。女儿许个于嫡子有利的人家以作帮扶,还算有条出路,能得些教养。庶子嘛,府里总说不论嫡庶,看看环哥儿的样子,唉,当年教导我的嬷嬷说过一句话,庶子不如狗。根底里却是大实话。”
李纨道:“这世道,女人总是命苦。”
常嬷嬷笑道:“奶奶这话说的,男人听了岂不冤?有能耐的要被人算计,没能耐的要被人利用,贪心又脑子不够用的就被人当枪使,你说说,哪有不命苦的。”
李纨听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人人命苦。”闫嬷嬷道:“佛说众生皆苦,何止是人呢。”
过不多时,黛玉与迎春惜春结伴前来,笑道:“可搅了嫂子没有?”贾兰也下了学,刚吃完点心,与众位姑姑见了礼。
李纨笑道:“这天一天冷似一天,难为你们愿意过来陪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惜春穿的正是李纨做的银红缎绣玉棠富贵花样如意猸的大氅,听了道:“大嫂子早与我们预备下了衣裳,还惧这点子冷?”
迎春笑道:“四妹妹这就穿上了?这还没过冬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