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几个机子,把许嬷嬷惊得不行。李纨只说陪嫁的都是要紧的散件,自己又找人做了些,试着装了一个,竟是可用的。又把几张纸给她,许嬷嬷看了那纸,便知年代久远,一时略有恍惚。好半天,才对李纨道:“原太太说过,他家祖上与三宝太监也有交情的,还说了好些稀奇难懂之事,只说上头传下来的说法,她自己亦不知真假。如今看了这个,竟不像这里的东西,恐怕那三宝太监之事也是真的。”
机子的东西太多,一次且拿不了,先把要木工铁匠做的东西交了出去,余下的恐怕要分十来趟。李纨当时几乎要给许嬷嬷拿个青云荷包出来,到底不敢造次。出了个主意说是庄上新年营生要些现钱,左右身边有些首饰料子也不合用,不如拿去当了。先放了风出去,又着人与凤姐说要去外头熔些头面打新的。凤姐早得了消息,自然不与她为难。索性那秘银寒铁不比金银真铁的分量,她又偷偷使了障眼法,到底都平安运了出去。
常嬷嬷道:“奶奶还真是小心。”
终于松了口气的李纨,道:“一次这么些箱子出去,只怕被拦住了。可不是担心。”
常嬷嬷笑道:“奶奶真是平日里什么都不知道,那太太陪房的女婿可是开着古董行的,如今跟些官爷都打得好交道,人都道他好命,娶了老婆便亨达了。”
李纨蹙眉,常嬷嬷接着道:“咱们府里,倒是看往进拿的更紧些。”李纨细思片刻,也不禁失笑。
第32章脂粉案
因贾母之前说入春之后要给黛玉另安排屋子,宝玉也吵着要与妹妹住一处,开春之后宝黛二人便都搬去了西厢房,各占一间。迎春探春惜春接到贾母身边养活,都安置在后院房中。一时不免有宠衰的议论。
这宝玉自从来了林妹妹,万事都以妹妹为先,凡得了新鲜玩意吃食,必先问妹妹喜好,一时成为笑谈。贾母见二人亲密,自然大慰老怀。贾政又怜黛玉年幼丧母,特嘱咐宝玉谦让善待表妹,宝玉自然满口应承,也是从来领得最心甘情愿的父命了。
两人挪了地方,陈设帐幔贾母都亲自过问,更添了不少梯己。黛玉来时,本说分例皆比三春,如今倒是与宝玉不相上下,三春反退了一射之地。
黛玉初时十分不安,贾母便对她道:“你母亲在家时,何等金尊玉贵,如今已大大不如从前了。你只当这里是自己家,万不可多心。”
这日贾母又吩咐凤姐道:“你妹妹尚在孝期,虽说如今在这里,又有我在,不便过于素净,到底也要念着她的心。你且去寻了,我记得尚有几匹玉白、藕荷的宋锦,倒合她用,取去好生裁了衣裳来。春夏时节,挑些水蓝淡青的,配上玉色湖绿的镶滚,想来也是好的。这也不占分例的,只从我这里出,也不必用针线上的人,直送到我房里来吧。”
凤姐忙应了带人去寻,晚间与王夫人说了,王夫人便有些不乐。“那盘绦暗花的宋锦,如今也不易得了,孩子家家的,一年一个样儿,做了也只穿得一季罢了。”凤姐也不好接话,王夫人又道:“这几日他们外头正商议要裁并些物用,还没个定论,怕是要动些内院的分例。”
凤姐道:“老太太前些时候还说如今的姑娘养得太粗糙了,说姑娘们字是认得几个,最好再请个好教习学些琴棋书画。可惜之前秦嬷嬷那般的人才是不易得了。”
王夫人叹气道:“秦嬷嬷那是先时宫里头赐下来的,如何能比。说来也只元春有几分福气,得她教了几年。”两人又不免又说些铺路打点的事情。
这日有脂粉上的人来回事,道是今年庄子上的几亩花地都挪做了别的,这新年的胭脂得从别处买花,又拟了采买的单子送上来。凤姐并不知花地挪作他用之事,这平白多出一桩不大不小的采买,且不是惯常的东西,做不得主,便去寻王夫人拿主意。
王夫人听了这话,便道:“如今府里这些人,姑娘们又都还小,用得上多少脂粉。外头便商议了将这一项裁了,倒是我忘了告诉你。”
凤姐道:“那这采买的事情可交予谁来做?这不是我们买惯的东西,也不知寻哪里买去。”
王夫人道:“这也已经议定了的,索性将那制胭脂制粉的人也裁了,都并到别处。或者去庄上侍弄花木盆栽,或者去制香制药处,你且看着办吧。”
凤姐便问:“那日常的脂粉又从哪里出?”
王夫人道:“都每月按分例采买了分至各房便是。”凤姐便领了命自去裁人定事。
偏那脂粉上有个贾家的近支后人叫贾菱的,原管着这一摊事,很是有些油水。有人道,脂粉能几个钱?却是不知内里乾坤了。
贾家自在庄子上种了玫瑰素馨玉簪之属,按季节采了花儿制胭脂水粉。一年到头或是换季换花种,都是些草木,总有死伤的,这便是一宗钱银的来处,又或者要用些铅石香料作辅的,也是一项,再有制得了的脂粉,得三十盒只往上报六七盒,这出自国公府的货色,作了价又如何能低?是以这贾菱日子过得甚是宽裕。
原先见花田挪做了他用,心道到时采买花料时自己岂能不验过的?少不得又是一条财路。哪想到竟是彻底裁撤了这事,立时如遭霹雳,热锅上蚂蚁般团团转。后听得说要安排这些人去处,打听了知道是去养花木或者制香制药,转念大喜。喜从何来?香倒也罢了,那药局岂不比脂粉更妙?当下不再多想,收拾了一个锦盒,换身衣裳便去给凤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