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1 / 2)

幸而有好药勾着李供奉,李供奉赶着就来了,好生诊了脉,看了伤,外敷内服的方子开了几大张。李大夫道:“你这伤必然反复多次,割了腐肉又用药包扎的,才到如今还不能愈合。亏得这创口虽大,万幸没伤着脏器,不然哪里还有命在。你已伤了底子的,愈伤仅是其一,还需得慢慢调养补益方可。”

朱绣在屏风后,攥紧了帕子,闻言,忙问:“可需卧床静养?”这公事家事一大堆,依自家这位的性子,不到倒下去的时候,都能装的跟无事人似的。

李大夫捋捋山羊胡须,也知这大军凯旋,论功行赏、安恤抚下必然有很多事情,因道:“看你是能忍的疼的,既如此,寻常行走倒也可,只万不能骑马动武,不然伤口还要像这回一样撕裂开!”看了湛冬一眼,又道:“若是能静养,自然是最好的。”

湛冬眼睫动一动,飞快看了一眼屏风。就是看不见绣绣,也知道媳妇儿肯定恼了。

春柳和秋桂眼看着自家奶奶的眉毛都倒立起来了,忙端茶递水的无声劝谏。朱绣呷了一口姜枣茶,把火气压下去。听李供奉的话就知道,这伤反复不愈,已很伤身,偏自家这位大丈夫,还敢骑马回京。

“一路皆是行船,唯从通州下船,方才用马。”李大夫笑眯眯的看这位冷名在外的湛大爷低头说话,心里甚是可乐:百炼钢都奈何不过绕指柔,锯了嘴的葫芦都会解释了,他老人家就爱看这样的戏码儿。

解释这一句还不完,湛冬绞尽脑汁的想往日邓继教的那些话,又依葫芦画瓢下保证:“伤好之前,再不骑马。”

李大夫看完了戏,笑呵呵的又道:“这次的药,先用五日,五日后,我再来。”又向屏风:“这外敷的药,你们若是有好药材,尽可拿出,我来炮制调弄。若是没有药材,就拿着方子到杏济堂去取就是了。”时下的药方,是不肯轻示于人的,大夫开的药方,只有他指定的药铺才能读懂方子给配制,旁人就算得了这写方的纸,也解不出来。看着挺寻常的方子,许是哪处就有个别致的标记,表明剂量或是药材的变动,差这毫厘,就失之千里。

朱绣自然知道规矩,忙叫小幺儿请李供奉去后进的药房:“您自己挑选就是。若是少了哪一味,您打发他告诉我。我能寻的,自然给您送去,若不得,就叫人往杏济堂买。”

李大夫果然高兴,这丫头家里藏了不少好药,难得是个不吝啬的,当下再也坐不住,只往后面小药库里去寻摸。

又五日,李大夫满面红光的一大早就再上门给湛冬切脉,谁知湛府里十分肃穆,关门闭户、鸦雀无声,如临大敌一般。

湛大在前厅里来回踱步,李大夫和药童都到了厅前,湛大还没发现他们。两排交椅当间儿,湛大埋着头从里头走到门槛儿,回头看一眼里头,再转身背着手疾走去堂中,顿一顿,抬头伸脖子的听一回后面的动静。

药童还小些儿,看着这大老爷的样子新鲜,悄悄拉拉他师傅的袖子,笑嘻嘻的问:“师傅,他怎么了?”

李大夫轻轻抽出袖子,敲敲小徒弟的圆脑袋:“噤声!没规矩!”

药童不带怕的,摸摸脑门儿,嘿嘿一笑。

李大夫轻咳一声,装腔作势的迈过门槛儿。

“李供奉啊,您来的正巧……”

湛大见是他,大喜,忙拱手就请托,话还未完,就有三四个管事从后面奔将上来,气吁吁嘴咧的极大:“老爷,老爷!生了,大奶奶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恭贺老爷大喜!”

作者有话要说:

注:“执手相看泪眼”、“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宋词名句。

第99章 戏班

是日, 已是冬尽春初之时,天晴晴好,黄澄澄的迎春花生机勃勃,金英翠萼, 给春寒中带上一抹暖色。

湛府大开了门扉, 迎接上门贺百日的亲朋好友。

“自打有了孙儿, 在戏园子里可是难见湛公一面了。”与湛大交情甚好的票友揶揄道。

湛大摸摸胡须, 甚美,口里笑道:“茶馆戏园的,不过为打发时间的消遣嘛。如今老夫有了孙儿, 每日看一眼我孙儿就神清气爽的了不得, 哪里还需听戏去。”

几个老友都唾他, 真不要脸, 跟谁家没孙子似的。四五个好友里头, 谁家不是儿子孙子一大堆, 嫡出的庶出的, 能站满一院子。成日家机锋磕碰个没完没了, 乱哄哄的叫人头疼。若不是嫌弃家里忒烦心,有断不玩的官司等着, 这几个老爷、太爷辈的爷儿们也不至于见天儿跟衙门上差似的, 早早就茶馆戏园子的报道。

唯独湛大, 一根独苗苗, 清净是清净了,只是不免让人担心他家人口忒少了,尤其是他那大小子又上了战场, 不少人都暗自嘀咕说许是湛大一门尽绝了。谁知人家儿子不仅好好的回来了,还因战功又升了两级——不上三十岁的正四品武官, 除了开国之时,如今已少见了,谁不赞叹一句年少有为。儿子回来还不够,成亲头一年儿媳就给添了个宝贝大孙子,这有一就有二,以后孙男娣女还能少了,眼看着湛大一支人丁就丰旺了。

等奶母小心翼翼的把百日的小宝宝抱到前厅给亲友们看一看,在座的大老爷们儿就更酸了:粉雕玉琢,胖胖圆圆的一个小团子。湛大伸手接过来颠一颠,粉咕哝咚的小嘴就一咧,带出一串儿口水,显见是很熟悉湛大的。

一个来客看着眼热,叹道:“真叫打卦的说准了,湛老大的福气真应在后头。你看这,儿子出息,新添了孙子,他比我还轻上几岁呢,嗬,已经是四品的老太爷了!你再看看,他抱孩子的那熟惯样儿。他家孙儿才百日,人家儿媳妇就敢让个粗老爷们抱孩子。搁我得头个孙子的时候,不止我们老大他媳妇看的死紧,就是老婆子也不许我碰孙子一下……后来孙子越来越多,不值钱啦,他们才想起来讨好我这当家的人。哼!老子还不稀罕抱了呢!”

湛大极熟练的抱着大孙子摇晃两下,逗一逗,旁边的程舅舅已伸出手来要接。

等程舅舅也把襁褓抱在怀里了,亲朋们又凑上来逗小婴孩,小家伙还不到认生的时候,许是才能看清人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稀奇的了不得。只是湛大已不愿意了,赶忙叫乳母好生抱回后堂去。

“裹好了,快给你们太太抱回去。一会子就开席了,酒气菜味的,别熏着我大孙子。”

乳母和嬷嬷们忙答应了,将小褥子掩好,又用毛斗篷搭在襁褓上,这才护的严严实实的簇拥着仍回后堂去。

厅里坐的都是近人,知道湛大的臭脾性,取笑他一回,也就不在意了。

后面正厅里女眷们也围坐着说话,如今都称呼朱绣“湛太太”了。湛冬的祖父早去了的,按理湛家几房有了第三代,湛大兄弟几个就该是太爷的,只因湛大为长房,他无孙辈,很懒得改,才耽搁下来。等朱绣生了麟儿,朝廷又论功封赏,湛冬连升两级,湛大就顺理成章的命家里改口。大房既然改了,其余各房也忙忙的都升了一辈儿。

“我听你舅舅说姑爷前半月就回营应卯了,这伤养好了?你可别大意,多劝着些,千万别坐下病根了。”朱嬷嬷趁着空当,忙拉过女儿说两句体己话。

朱绣笑道:“您放心。林家的李供奉诊治的,伤口已全好了的,他才回营去。这伤先前有反复,多少耗了些底子,只得慢慢补养回来,这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姆妈知道这上头我有点天份的,至多两三年也就跟以前一样了。”说着,就又笑嗔道:“姆妈只疼你姑爷,倒把亲闺女比过去了。”

朱嬷嬷安了心,看她作这小儿女的样子,没好气的点点这丫头的额头,笑骂道:“我都是为着谁来!都做娘的人了,还撒娇,叫骥哥儿看见了笑话!”

朱绣不过是故意逗趣儿,见旁人离得远,忙拉住她母亲道:“亲友送了两班小戏,外面爷们儿一班,里头女眷这里也有。戏台已准备停妥了,在花园子暖房前头,一会子就引客人们过去。只是我又涨的难受,少不得回屋子喂一回骥哥儿,姆妈帮我招呼片刻,我去去就来。”

朱嬷嬷忙扫一眼,冬日衣裙厚,正好遮住了朱绣的窘迫,忙道:“那你快去,这里有我呢,你且别急,仔细呛着了骥哥儿。”

这厅里都是有点年纪的太太夫人,见只有朱嬷嬷一人回转,笑问道:“怎么就老夫人一个,湛太太呢?你们家的哥儿真是巧长,我们爱的什么似的,正说呢,若是哥儿还醒着,抱过来再让咱们亲香亲香。”

朱嬷嬷哪里舍得,笑道:“可不就是困了正闹呢,怕扰了咱们,叫抱回院子去了。那边花厅里还有绣儿几个姊妹在一处,她过去看看。咱们先吃茶,一会子听戏去,听说是个极有名的班子……”

迎女客的正厅本就在正院里头,正厅后面是穿堂,穿堂两侧建有一溜厢房。穿过穿堂,便是朱绣夫妇日常起居的院子,正房是三间两耳的格局,也如当下官宦人家一样,用落地罩博古架隔出前后六间来。进门去就是花厅,青锦、黛玉、三春姊妹、湛家小堂妹,以及一个不请自来的史湘云,都安置在此处招待。

朱绣先前招呼了一回,就被姊妹们撵到前头去了,这会子回来,都问:“我们在这里说话,很自在,不用你作陪,你只忙你的去。若果真得你客气陪着,岂不是外道了。”

朱绣笑道:“不为你们,我往后头看一眼骥哥儿,顺便换件衣裳。一会子咱们一同前头看戏去。”

黛玉笑道:“方才骥哥儿回来,我们看着他困了,不敢闹他,才叫奶娘抱回去哄睡了。”

说着,都起来跟着她要去看软绵绵肥嘟嘟的小团子。除了史湘云,这几个都是亲近的姨母和姑姑,并不用见外。这次见史湘云,人却沉默许多,并不像往日那样大说大笑的做派,亦更知进退,她忙道:“朱姐姐这里的茶香的很,我一时不查,多吃了一盏,正要去更衣。”

朱绣忙叫堂下的两个小丫头陪侍湘云。

青锦、迎春、探春都梳着妇人髻,连黛玉似乎也定下了亲事,只差走礼。唯有惜春和小堂妹小两岁,却也到了相看的年岁。朱绣涨的难受,一抱起骥哥儿来,骥哥儿好似就闻到了味儿,肥肥的小脸摩挲着朱绣的衣裳,小嘴张着,口水一串一串的。

姊妹们看着正有趣,朱绣只得笑道:“这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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