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日,正是湛家行纳采礼的日子,行了纳采,方是结亲之始。
古礼纳采需送大雁,本朝讲究些的人家仍有遵循古礼的,但寻常倒不大考求。
除了吕媒人,湛家请了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做主婚人。纳采礼上,就有吕媒人陈湛家所备仪物于程家庭院之中,主婚人受书,告观礼的亲友宾客。
众人看时,只见一只雄壮矫健的大雁在当首,后面红盘托物:凤凰、鸳鸯等福寿吉祥式样的首饰八样;鲜亮的绸缎八样;更有十二品珍馐,其中羔羊、鹿肉皆不缺;最后合欢铃一对,意在合欢、纳吉守福。整整三十样,足以看出湛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和喜欢。
“我们家大爷亲自网的大雁,一支羽毛都未损。”湛家跟来的年轻小伙子与有荣焉。
吕媒人颇来的,早安排下人给宾客散果盒,一时间,气氛更好。
却说贾母使人来接朱绣,还没近程宅,就被拦了下来,压车的婆子看两人身形挺拔,穿着箭袖,腰上还系着马鞭,倒像是兵丁,忙下车来问。
“前面程老爷家正走六礼呢,朋客颇多,您这马车恐过不去。”
婆子笑道:“是皇商程老爷家?哎唷,我们正是要去他家的。”
两个五城兵到底年轻些,只以为这是迟来的客人,忙让开通行。
马车向前走了二三百米,又被拦下,婆子道:“又怎的了?我们往程老爷家去,不必再问。”
外头程宅的管家笑道:“是我家老爷的故旧?请问府上是?”
那两个压车的婆子笑道:“原来是程老爷家的人,我们是荣国府里,奉老太太的命来接朱姑娘的。”
管家一听,忙笑道:“我们家大姑娘正议亲呢,今儿行纳采礼。还请替咱们向贾老封君致谢。前头人多,我这就送几位出去,省的堵在这处误了您的事。”
幸而婆子未及下车,管家一挥手,早有两个把式上来,把贾家的马夫夹当间儿,赶着马儿就掉了头。不管车里婆子如何说,只送出去才罢休。
第74章 白眼狼
马车如何去的, 就如何回来。压车的婆子本以为是个露脸得便宜的好差事,谁知这般不巧,人没接来不说,连究竟是如何情景也不知, 老太太若问起该如何是好。
两个出门的婆子一个是荣庆堂本处的老嬷嬷, 一个是新进钻营进荣禧堂的, 二个都尽知主子脾性:太太面上还慈和, 无谓这等小事生气;老太太却益发听不得下人违她意愿,虽顺了她的意思那打赏也越发大方丰富。
可事情不是没办好么,荣庆堂的婆子便道:“须得有个说得上话在前转圜才好。”
二人想李纨如今主事, 这个寡妇奶奶, 是第一等柔和慈善人, 便脚步一转, 往李纨住处来。李纨的大丫头素云笑问:“两位妈妈从哪里来?”
荣禧堂的婆子与素云熟惯些, 忙笑道:“素云姑娘, 大奶奶可忙着呢?”
往日自己出去, 谁看在眼里过, 如今也姑娘长姑娘短的了,素云一笑:“管家奶奶们才散了, 我们奶奶才歇口气。”
李纨听到外面声音, 问:“外头是谁?”
素云扬声道:“是老太太院里的杜妈妈和太太处的童妈妈。”
“叫进来。”李纨说。两个婆子方进去, 听李纨笑道:“两位是一起来的, 还是各有事情?”
杜婆子忙笑道:“一起的一起的,老太太让去接朱绣姑娘,谁知……”如此一说。
童婆子也赔笑道:“好奶奶, 千万救咱们一救,咱们必定感激报念您的情。”
李纨笑道:“谁知道赶巧了她家有事, 这原怪不着你们。老太太眼明心亮,你们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必不会怪罪你二位。你二位如今偏跑我这里来求请,反倒像心虚似的,把小事都弄大了,依我说,还是快去老太太那里禀明原委是正经。”
二人无法,只得出来。童婆子撇嘴道:“原来看着这大奶奶柔和,比二奶奶眼毒嘴厉好些儿,谁知这面瓜不中用,还不若那肯揽事的呢。”
杜婆也嘀咕:“谁说不是呢,二奶奶那张嘴伶俐,只要她肯管,总是能哄得老太太高兴。这大奶奶人木讷嘴也笨,纵使她肯去说情,恐怕也说不来。”
两个婆子磨磨蹭蹭,直到李纨都在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了,还只不见,李纨心里正纳罕,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两人跪倒前头,絮絮的说了缘故,见老太太的脸色果然淡了下来,忙拿眼央求李纨,谁知李纨眼观鼻鼻观心,只顾低头端坐。
杜婆就道:“他门前车马济济,我们听着是朱绣姑娘说了亲事,男家正纳采。唯恐搅扰了人家,反叫人说咱们府上不懂规矩……”
湘云笑道:“你这妈妈好没道理。老太太这样疼朱丫头,她家喜事却不来告诉一声,原是她无礼在先,你反说府上不知规矩。”
贾母的脸色愈发不好,李纨只一声儿不言语。
那俩婆子跪了一炷香时间,才听贾母道:“我这老厌物越发不受人待见,朱丫头在我跟前时那般孝顺,如今也说不得了。只是娘娘下了谕,却不好辞的,你们带着我的礼,就说贺他家大喜,娘娘给朱丫头作脸,要接她进省亲园子去住。”
一语未了,只听外头有笑声:“什么大喜,老太太又要赏谁好东西呢?快也别忘了我!”
却是凤姐来了,仍是缕金线牡丹凤纹的大红色富贵吉祥褙子,下头系着蟹壳青的刻丝祥云纹百褶裙,方一走进来,就映的满堂彩绣辉煌。
贾母坐在雕花榻上,肘着软枕,底下一溜椅子,李纨、湘云、宝钗和三春姊妹都坐在那里。一见她进来,湘云等皆站起来,唯李纨仍安坐。
长幼有序,原该如此,偏凤姐笑道:“你们看大嫂子这么端坐,像不像个佛爷?”
说的姊妹们都笑起来,李纨撇一眼凤姐,笑说:“越发了不得了,拿我取笑,多早晚撕了你这嘴。”
凤姐忙讨饶,拜见了贾母,迎春方笑问:“二嫂子怎的这时候过来?这气色……可吃了药?”
众人才发现凤姐虽打扮的仍光彩夺目,这脸上还是苍白的呢,就连口唇,也有些暗淡,忙嘘寒问暖。
凤姐一面答应着,一面倒真有些另眼看待迎春,这二姑娘倒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难得的是知恩图报。在人前,她向来是寡言少语,因这几个月自己关照了她,只今儿这一开口,就给了个梯子。
“嗨,成日家憋在屋里,我也怪闷的,到老太太这里同姊妹们说笑解闷儿。一会子老太太乏了,我也家去安歇。”
贾母笑道:“你大嫂子忙的这样,你倒安享舒服起来。罢,快把你自己养将好,给你太太搭把手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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