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2)

贾母和王夫人都稀罕,这如此深宅,如何听得到这些呢。两人看一眼恹恹呆呆的宝玉,立刻命人请进来。

却原来此次本只有跛足道人一人出山,他给了贾瑞风月鉴,自觉无事,只等三日后来取宝鉴就是。于是仍回大荒山去了,与癞头和尚席地坐谈,只等先了结一桩冤孽,贾瑞事了,才能引得那雌凤入彀历劫。

谁知跛足道人才将坐下,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立时心神大慌:“谁毁风月鉴?!”

癞头和尚扶他起来,也觉不妙,方从怀中摸出一块石头的小碎角儿,仔细一端详,这碎角儿像是被污浊缠身,灵光都黯淡了。不由得大为惊恐,道:“不好!通灵玉也出了岔子!”这一同感通灵玉,癞头和尚只觉气血翻腾,忙凝神静气压制下来。

两相搀扶着,只重重影影,几下就不见了身形。

这通灵玉虽未能补天,却也得了其余四十九块天石遗泽,身负些微功德,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皆与它息息相关。本该二人同去,只是跛足道人的风月鉴被毁,分身乏术,癞头和尚只得孤身去探。

这和尚一被请进府门,就好似给他打开了桎梏一般,府内小幺和门上的婆子都追不上挡不住,叫他如入无人之境,俄顷之间就到了贾母荣庆堂的东跨院里。

慌得薛宝钗、史湘云以及一地的丫头都要回避,贾母道:“他们出家人,不讲究这个。这位菩萨很有道行,快请帮我孙儿看治看治。”

癞头和尚又说了些玄之又玄的话,复要那通灵玉来。

贾母忙命人从宝玉项上取下来递与他,他擎在掌上,本要唱些佛偈,却不知为何呕出一滩血水来,他惊疑不定,连声道:“怎会?怎会!如何都乱了!”

说着,只见这和尚目似明星,来回打量这屋中诸人。

朱绣从听到那佛号的时候,就有些心惊肉跳,早已偷偷退到不引人注目的丫鬟堆里去了。

她见癞头和尚像是找什么一般,更是心头急跳,可面上只学着旁边琥珀,俱只是担忧惊奇罢了。

那和尚一双鹰目好似蓄有宝光,瞧过来时,朱绣只听脑子里“叮”的一声,“检测到精气搜魂,功德自动护持”。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人口不理,家宅倾倒,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出自原著。

第53章 小厨房

朱绣心中一动, 那癞头和尚来回看了两回,什么也没发现。他脸色青黄,硬撑着将通灵宝玉抚摩一回,勉强肃然道:“此物已灵, 人也将好了。只是再不可使其被污浊冲克, 切记切记。”

贾母和王夫人赶着还想说话, 尤其是王夫人, 太医圣手都说宝玉子嗣艰难,她只得把希望寄托与神佛之上。

癞头和尚好似费了好些道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本就是个腌臜和尚, 这大汗一处, 那味道实在难得的紧。王夫人离了的老远就被熏的头疼。

贾母倒还无异色, 令人准备谢礼相送, 又留请和尚吃茶。那癞头和尚此时已是心神大乱, 只想尽早回去大荒山寻求根底, 不等贾母和王夫人再言语, 早已出去了,一晃之间就远了踪影。

贾母道:“高人哪。”忙亲手把那玉给宝玉挂上。

众人皆以为污浊说的是贾瑞那日的情形, 都不大放在心上, 只王夫人叫人出去给李贵传话, 叫务必周全小心。却不知秽物是污浊, 这粉渍脂痕亦是污浊,尤其是后者,日久天长, 危害更甚矣。

薛宝钗冷眼瞧着那癞头和尚,心里也纳闷的很, 想到了送她海上方和吉谶的‘癞头和尚’,那和尚虽给她看过病,可当年到底年岁太小,宝钗早已记不清了,兴许母亲还记得,偏生今日事发突然,她又不在这里,无从佐证。

宝钗一时想:若果然是一人,怎的这般巧,给自己看过病,如今又来救宝玉,难懂自己和宝玉果真有宿命的缘法在?一时又惊疑不定:但凡得道之人,大都是仙踪难觅,不理俗事,如何能巴巴的赶来救治宝玉,往常倒听说过高僧救人点化之事,莫不是这和尚看中宝玉有慧根,要度他做弟子?……种种思绪,搅若乱麻。

正想着,外头来报:“家学太爷家的瑞大爷被个跛足妖道害去了半条命,琏二爷帮着报了官,全京城都在追拿。谁知那妖道如此大胆,竟然还敢登太爷家的门,幸而他用来害人的妖镜已被焚烧完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副指挥使大人砍伤了妖道,但这道人有些神通,还是叫他跑了……衙门发了海捕文书,令都中各家看紧门户,勿让妖人钻了空子。”

当画着跛足道人的海捕文书被盖上府衙大印时,好不容易逃到大荒山的跛足道人一下子扑倒在地,大悲出声:“多年修为,一朝尽丧!成仙无望……无望了!”

癞头和尚神情亦委顿,颓道:“悔不该听了警幻之言,如今晚矣。”后又扶起那道人,劝道:“如今皇朝正兴,官印煌煌正气加身,若无金口为道兄平反,恐警幻算计之事未成,你我就已重入六道,轮回去了。”

道人惊骇,“通灵玉果然出了岔子?如今你我性命道途全系此玉……”

癞头和尚十分疲困,摇头道:“不知哪里出了事故,竟有功德善人托生此间,警幻所拦截之命轨多已脱出去了。只我一人之力,勉强安抚通灵玉,却看不出是何人。如今官印生威,道兄再不能入城;况且又快至元月,门户都要新换桃符门神,连我一并难进去了……”

道人跌坐在地上,精气全无,委靡道:“功德善人?……你我仗依通灵石,妄图窃取世族气运,合该有此一劫。天道绝我!”

“道兄暂且不必灰心,这贾氏宗族由盛而衰,我二人不取,气运本也将散……况那警幻早已盯准他家,她所依靠仗恃的那一页‘人书生死簿’也将要消散回归,其将所有都押注在此甲子,还不如你我。”望族末世,易招魍魉。贾家所有一切神怪奇事,皆是因他家后继无人,已渐衰败的缘故。

道人冷笑,“这警幻本是一株桃妖,桃本辟邪,她偏不走正道,以风月为根基,修那桃花瘴之术,日日以男女情孽增修为。若非那页天地造化的‘人书生死簿’,早被神雷劈散灵识了,只可怜你我一步踏错,再不能回头。”

和尚也苦笑,复又勉强安慰道:“也不尽然,只要我二人能度那贾家小儿入门下,通灵石就与我等结下师徒因果,我二人要借助它身负的补天遗泽,便也容易了……”

荣府中,贾母正吩咐家下大小仆从,皆要尽心当差,看护好门户。朱绣站在琥珀旁边,只觉从没有过的神清气爽,窗外被浓云遮蔽的灼灼金乌,复又跳将出来,给冬日午后添上一抹暖意。

——

“咱们庄子上的鹌鹑又要出笼了,这是今年最后一茬儿,我叫他们送一笼过来。”朱嬷嬷一面看庄子上的账簿,一面跟朱绣喜道。

“养鹌鹑饲弄熟惯了,比养鸡鸭还好些,占用的地方又小,一个多月就能长成。都中富户多,好卖的紧。咱们的鹌鹑养的又精神,又肥的很,如今都不必使人去卖,各家还有酒楼就上门来订。只这一项,今年就赚了近六百两纹银。”

朱绣正坐在炕沿上绣着一幅公鸡啼鸣和牡丹花的桌屏,准备年节时奉给贾母。若往年还不必如此郑重,只是从去年起,她实际上就不算是荣国府的丫头了,贾母也还不知她已是自由身,但她托庇着个贾母丫头的名头儿,自然要谢人家照拂。况且贾母对身边的丫头们实际上已很不错了,朱绣心里亦感念。

“姆妈怎么不说才开始饲弄这鹌鹑时,有多娇气,稍冷就冻死,太热了又生病,一病一群,一病就死。庄子上没有蛇吃它,却被老鼠祸害了好几窝……咱们赔了多少进去呢。”这幸好还有翠华囊滋养过的水支持着,若不然庄子如今兴许还养不成呢。

朱嬷嬷也笑了,“要不说鹌鹑胆子么。我记得好不容易孵出来些小崽儿,庄子上养的狗没看住,跑到那暖房边上,这也没进去屋子,只一晚上,吓死了一半。”娘俩儿个闲聊着,朱嬷嬷就道:“绣到哪处了?给我看看你绣的。”

朱绣才一动,挨着她酣睡的大狸花猫就不满的‘喵呜’一声儿,眼皮微微掀起,朱绣忙放下绣绷,给这只祖宗又是顺毛又是挠下巴磕,伺候舒坦了才敢起身。

“唉哟,这真是个祖宗。”朱嬷嬷嘴里嫌弃,脚却早已走近来,从炕柜里摸出一把小梳子给大猫梳毛。

朱绣笑道:“没法子,谁叫是我自己拿一串小黄花鱼聘回来的呢。咱自己聘的狸奴,自然得生受着。”这只狸花猫是府里一只大狸花生的,那大狸花管生不管养,幸而这府里女眷丫头极多,那一窝都陆陆续续被捡到各院里去养了。朱绣跟着去凑热闹,还学宋人拎了一串小黄鱼去聘猫,那大狸花奸猾的很,吃了朱绣的鱼,就把一窝里头最好看的那只虎斑叼给朱绣了。

朱绣不知道这只狸花猫现在还是不是兄弟姊妹里头最俊的那只,可绝对是最沉最大最懒的那个。还像生它的大狸花,也聪明的紧:朱绣配了驱虫的药粉放在拇指肚大的荷包里头给它挂在脖子里,猫大爷开始还不乐意呢,后头再换药粉的时候就喵咪喵咪地撒娇叫给它戴上了。

娘儿两个逗弄一回,朱嬷嬷才去看绣图,笑道:“这雄鸡绣的好,威风凛凛的。这牡丹也不错……这个地方的山石用参差针更好些,角落再用虚针。”

朱绣照着改了一回,果然更有意趣。朱嬷嬷笑道:“这幅‘富贵大吉’往常少有人绣出来,都是用在家具、瓷器上,再要不然就是剪纸。你这绣出来,倒比一水儿的富贵牡丹新奇多了。”

朱绣因笑道:“我原也只绣牡丹来着,那日听鸳鸯说老太太属鸡,叫买办搜寻两只锦鸡撒在花园子里,等下雪了请老太太看‘雪里锦鸡图’。这么着,就把先把那幅富贵牡丹收起来了,改成这个了。”

朱嬷嬷摸摸闺女的鬓发,赞叹道:“就是这样,陈嬷嬷没白教你。”既然都要送,自然是合心意的最妙。

一个看账本,一个绣花,炕上还有一个窝冬的大胖猫。陈嬷嬷掀帘子进来时就看到这情景,忍不住笑道:“哎唷,再没有比你们娘儿们过的这小日子还有滋味的了,我看着都羡慕。”

朱绣忙起身让茶让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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