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喜娘忙拿着红球,一端绸带递与湛冬,另一头要奉给新娘。
喜娘才将绸带递去湛冬,就叫这位颇为严肃的新郎官儿竟俯身亲手去接新娘。
朱绣手中的宝瓶已被迎轿的小娘捧去给全福人,她微微起身,盖头下眼前就出现两枝手掌,右侧伸出的自然是喜娘,当中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手掌向上,正是大红喜服的衣袖。
朱绣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就把手轻放到当间儿这只颇给人安全感的大手上,方一接触,朱绣才猛然回过神来,外头突的响起迎亲小伙们直上云霄的喝彩、拍巴掌声,震的耳朵都一疼。
湛冬看不清盖头下的小妻子是否红了脸,只觉手中柔软腻滑的小手似乎要抽回去,忙一把攥紧了,亲自扶她出来,又不假他人,左手从喜娘手中接过另一端红绸,轻轻放到朱绣手中。
喜娘笑的合不拢嘴儿,也不打断,只道:“吉时已到,请新人入喜堂。”
朱绣晕晕乎乎的,由喜婆喜娘引着,行完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大礼,终于等来一声“礼毕,退班,送入洞房!”的唱喝。
前方金童玉女捧龙凤花烛引行,湛冬牵红球绸带引朱绣进入洞房。男左女右坐定了,湛冬方从朱漆托盘上擎起如意称,轻轻挑朱绣的盖头。
“六兄,你倒是快挑呀!”洞房中皆是湛家女眷,说话是湛冬的小堂妹,小姑娘早等急了的,见湛冬擎着如意称不动作,急得了不得。
湛冬大堂嫂拍拍妹子,笑道:“别催你六哥,你瞧你六哥正稳心神呢。”
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嫂子扑哧笑了,指着大堂嫂笑道:“可不是,都别催冬子。省的像老大那样,羞的连称都差点没拿住,可把你们大嫂急的。”
湛冬的手微微攥紧,只觉得素日挥刀千下都不会打颤的手如今竟承不住这喜称,手心竟似有了汗意。
到底勉强定一定神,轻轻一挥,红盖头便飘落铺上。
“哇!”屋中一片惊呼,湛冬几个堂妹挤上前,直拍手笑道:“六嫂好美!”
湛冬几乎看呆了,朱绣眉目微垂,见身前大长腿始终无动作,忍不住抬眼一看,正望进湛冬黑黝黝的眼睛里……
湛冬如何被嫂子姊妹推出新房的,朱绣一概不知,她只觉两颊热的烫手,似乎要烧起来,心头砰砰砰直跳。
第85章 取字
一夜好大雪。
天光微亮, 雪映的窗上一片银白。瓜瓞绵绵红罗帐中,湛冬一手揽着小妻子,黝黑的眸子不转睛的看着,嘴边挂着些微笑意, 把清冷的面庞都衬地柔和起来。
朱绣小嘴微张, 睡的正熟。她睡觉一贯老实, 自小也习惯和别人一床睡:少时与青锦依偎取暖;后来有了母亲, 母女两个有说不完的话,常常一块起卧;再往后,与黛玉相熟后, 因黛玉体质偏寒, 又常搂着林妹妹同榻而卧。如今身侧躺着人, 朱绣不觉别扭, 反倒睡得更踏实香甜, 况且先前多是她为别人取暖, 这会儿被个大暖源包裹起来, 可不就好眠正酣么。
春柳披着斗篷站在门外, 看看天光,急的了不得。偏偏新房中一丝动静也无, 春柳不敢自专, 只得拿眼睛去看门口守夜的两个老嬷嬷, 轻声道:“嬷嬷怎么称呼?您看这时候不早了?”
两个老嬷嬷柱子似的, 只是笑着朝春柳点点头,春柳正待要再说话,身后传过来一声低笑, 春柳忙转身,见是昨儿见过的一位管家妈妈, 忙福身问好。
那妈妈悄声笑道:“千万别多礼,你是奶奶的丫头,春柳吧?我夫家姓裘,跟在老爷身边,你只叫我裘嫂子就成。”
春柳忙笑道:“裘嫂子好,这已经卯时了,是不是该…?”该叫起床了。
裘妈妈笑道:“咱们家人口简单,且没那么多规矩,在等一会子,大爷和奶奶自然就醒了。”
春柳急道:“不是,不……!”这是你们不知道我们家姑娘在家向来是辰时起,如今她新嫁娘在婆家头一日,若还是那时辰,岂不叫人笑话。
春柳心里着急,殊不知裘妈妈心里也正纳罕呢,以往大爷若住在家中,不过寅末,就该在前院练功了,如今可都晚了小半个时辰了。裘妈妈想着新婚燕尔,小夫妻耳鬓厮磨自是常理,也就不着意了,只同春柳站在廊下,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熟悉。
帐幔里,朱绣似乎被搅了好梦,嘴里嘟哝一声把脸向湛冬怀里埋了埋,又呼吸绵长,睡熟了。
湛冬好笑的给她顺顺脖颈里的长发,果然朱绣睡得更舒服了,小嘴儿又微微张开,只差打起小呼噜。
春柳巴巴地站了半刻,里头还是没动静,急的脸都红了。正要不顾别的,直接去敲门儿,却看见秋桂抱着姑娘那只大狸花猫过来,眼睛猛地一亮,悄悄向秋桂飞了个赞赏的眼神儿。
“这是内管家裘嫂子,这是秋桂。”
秋桂知意,忙笑着问好,又笑道:“奶奶养的狸奴,宝贝的很。这猫两日没见奶奶,方才醒了怎么都安抚不住,只得抱它过来了。”
裘妈妈一见这大狸花就笑起来,前日朱家送嫁妆,这只大猫就神气凛凛的蹲坐在第一台朱漆箱上,不跑不闹,跟着嫁妆一道抬进了府里来,可是个压箱的大宝贝!
裘妈妈正要去抚摩它,大猫却从秋桂怀里一跃下来,在地上腾挪两下,伸了伸懒腰,跳到门槛上,一面儿用爪垫儿拍门,一面娇声娇气的“喵呜”“咪呜”的叫唤。
“哎唷,怎么教的呀,这宝贝竟然不挠门。”
裘妈妈才笑问出声,里头就传来朱绣迷迷糊糊地的声音:“春柳,大狸饿了罢?你喂它吧……什么时候了?”
春柳忙扬声回道:“鸡叫三遍,天亮了。”“卯正了,奶奶!”把卯正说的极清楚。
朱绣昨儿累狠了,迷迷蒙蒙的只想睡觉,这会儿听见春柳的话,还兀自闭着眼疑惑,卯正才六点罢,急什么呢,还有奶奶,谁家奶奶……奶奶!
噌的睁眼要起身,才一动作身上就酸疼的很。“嘶——”朱绣才吓醒了,就发现自己囫囵个儿都窝在湛冬怀里,这一翻腾,不仅身上酸,头皮也疼。两个人的头发散落了一床,朱绣几绺长发被压在了湛冬身下。
两相对视,朱绣脸扑通一下就红到脖颈里。昨晚上结发、共饮合卺酒,然后折腾到半夜,直到累得迷糊过去,也不像此时这样羞得慌呢。
湛冬见她娇羞似昙花,喉结轻轻一动,却也不舍得难为她,只轻笑道:“醒了,起罢。”
朱绣红着脸点点头,湛冬先起身,将朱绣扶坐起来,才自己挂起红罗帐,从熏笼旁垂花柱上拿下两人今日的衣裳,轻轻放在暖被上:“还好?”能自己穿么?
什么还好?朱绣疑惑抬头,见湛冬眼里分明露出‘疼的厉害嘛,能自己穿衣么’的意思,锦被下的脚指头羞的蜷了蜷,生怕他真过来给自己穿,忙道:“好,还好。”
湛冬就垂下黑眸,点头轻笑:“还好……”
话说的意味深长,倒叫朱绣羞过了头,反倒清明起来了,怎么说都是见识过倭国大片的人,虽说两辈子头一回实践,但输人不能输阵,做什么忸怩模样。
湛冬见小妻子板正了脸,略有些慢缓的穿起衣裳来,也自觉的到拔步床帐外。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机替小妻子整衣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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