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委实诛心。宝钗起初被薛姨妈倒说糊涂了,正懵懂间,又听她提到过世的父亲,更是气急了,硬说父亲是被宝钗克死的,真叫人气苦,实在承受不起。但薛姨妈盛怒之下,眼看着说话都东一块西一块的,更是辩无可辩。宝钗心中比吃了黄连还苦,只说了句:“女儿之心,惟天地可鉴……”却已经是哽噎得说不下去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得门户响了一声,却是香菱不顾文杏苦劝,闯了进来,一路膝行至薛姨妈跟前,一边行一边嚷道:“太太莫要错怪了姑娘!姑娘只不过可怜我,断乎没有别的意思!姑娘一向谨言慎行,最看重贤德二字。我这等命贱之人,怎配和姑娘有牵扯?若是辱没了姑娘名声,我纵使万死也难赎罪啊!”
薛姨妈知道纳香菱之事的关键在于宝钗,因此暗暗筹谋了半夜,又事先吩咐文杏叫她拉住香菱,在旁边听壁角,为的就是逼迫香菱自己出来应承,让宝钗无话可说。她素知自家女儿高洁,也相信她不会做出像李纨那般有辱门楣的事情,故意把事情往绝里说,就是为了营造一种逼真的气氛。如今她见香菱果真如她所料出现,心中自鸣得意,面上却越发冷厉,逼问道:“既然你和姑娘没有什么,怎的她不愿大爷收了你,千方百计阻挡?怎地你也一副不情愿嫁人的模样,难道当我儿子的妾侍,还委屈了你不成?”
香菱一瞬之间想过许多念头。她心中清楚宝钗一直以来对她的照拂和怜惜,也更清楚在薛姨妈面前,此刻宝钗已经是无计可施。一念及此,明明已是被逼入绝地,香菱反倒坦然起来,恭恭敬敬地给薛姨妈磕了个头,朗声说道:“这是太太的抬举,香菱高兴还来不及,怎敢说委屈。这等忘恩负义,就是狼心狗肺了,香菱又岂是那般人。一切但凭太太做主。”原本还想在脸上挤出几丝笑容的,却只觉得脸皮僵的厉害。
薛姨妈却已是心满意足,又追问了一句:“果真愿意?”见香菱缓缓点头,于是忙亲自起身扶起她,满面春风的样子,就好似从来没有发过这一场脾气一样。
宝钗在旁听着,知母莫若女,她岂有猜不透其中关窍的?于是渐觉心灰意冷,待到听到香菱说出“一切但凭太太做主”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耳边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怒吼着,叫骂着说她是天字第一号无能鼠辈,嘲笑她辛辛苦苦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她仿佛衣履单薄独自置身于白茫茫的雪原,寒冷从骨髓里慢慢渗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宝钗才慢慢回过神来,却见文杏正扶着她走在回卧房的路上。宝钗心里还有些迷糊,只管直着眼睛看着,但见文杏手中拎着的灯笼一晃一晃的,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猛然间感觉文杏停住了脚,向后面说了几句话。宝钗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正惊惶间,文杏就搀着她转身,迎面看见香菱也提着一个灯笼追出来了。宝钗定了定神,终于听清楚了两句话,却是香菱说:“文杏,你先回去伺候太太罢。我送姑娘回房。”
文杏知道香菱过几日就要晋升为姨娘的,对她又羡又妒,不敢不从,且存了几分巴结的心思,从前仗着资历老,随意呼喝的,现在竟是连个妹妹都不敢叫了,忙笑着说道:“正是呢。我倒糊涂了。如今香菱姐姐大喜,倒应该让你们叙叙旧才好。”又挤眉弄眼地说道:“你放心,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