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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焦 第9节(1 / 1)

顾弈下楼的时候想,也许门板隔音不错,但明显想多了,毕竟他每天都能听见隔壁的爷爷打鼾。

他想了想,还是叫了她:“青豆。”

走到筒子楼前那片清凉的爬山虎,“豆儿。”

见她还是后脑勺,他跑到自行车棚,随手找了辆车拨起急铃:“喂喂。”

燥热的下午,铃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他抬高了音量:“......程青豆!”

青豆不理他,疾跑如飞,杀进房间,还把门关了。

顾弈眉宇也鼓起山丘,把怀里用报纸包的外烟塞进虎子怀里:“等会帮我给青松哥。”

“什么东西啊?”虎子好奇心切,伸手要拆包着的日报。

“别拆!”顾弈知晓他这老粗性格,按住他,“青松哥昨天来我家不是带着烟么,抱青豆回去不方便,就先放我床上了。”

“哦。”虎子一听不是吃的,立马没了兴趣。

待莫名其妙插队人生的六年级结束,青豆如愿升学。

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入学南城市一中,却没有等到一中校长开口褒奖,减免学杂费。

直到拍毕业照这天,青豆还在问老师,我毕业考有错题吗?

老师笑笑,“是满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伸出夹笔的手,问她要毕业照的钱。

毕业照人人可以拍,不要钱,但取照片需得交5分钱。青豆较着劲,又问了一遍:“那一中有来问我吗?”

“问你什么,录取名单不贴在公告栏上吗?”

青豆知道,还看了好几遍。

那是教导主任亲自小楷手写的名单,一共三页纸,第一页去掉抬头,第一行赫然是:第一陈青豆录取南城市一中

她去找了教导主任。那老头喝一口茶呸一口茶叶,如是三回后,慢条斯理地合上水果罐头的杯盖,毫无歉疚地给了她一支笔:“那你去改一下。”

小南城人前后鼻音不分,青豆可以理解写错。但大概是希望很大,又盼了很久,所以当两件事同时发生,青豆还是置了气。

她朝小学班主任鞠躬,“老师,我家没钱,五分钱掏不出来,对不起。”

约莫是起身时眼神里的情绪太过滚烫,班主任说帮她问问看,能不能为好学生争取一下。

她憨厚笑笑:“没事的,老师,我看虎子的就行了。”

谁爱看谁看。

一整个初中,她一次也没坐过那辆永久牌儿二八大杠。可以说,程青豆同志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适应了环境。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我们是天下第一好!

下一秒:割袍断义!不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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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990之前

◎葡萄要成熟1◎

#06孟庭

八十年代初,中国的第一波卫生巾在南城附近的一座城市开始动工制造。

之前的很长时间,棉布条偷偷摸摸洗洗晒晒,女性的生理认知畏畏缩缩举步维艰。大家讳莫如深,交头接耳如地下组织。

由于这事“见不得光”,所以青豆完全不知道。

书里不会写,虎子不会说,二哥不会想到,小学课堂也没讲。

当青豆的身体先意识一步,加入这个神秘的女性组织时,绝望在无知的混沌中逐渐显影。

压在顾弈这座峻峰之下,她雌伏多年,终于,爬到初中,成为班长,晋升中队长,袖臂别上两条杠,终于,二哥的生意初见起色,还掉这些年在小南城欠的债,终于,他们生火烧掉一摞借条,而一把火,也像烧沸了生活这锅温吞水。

恰在故事高//潮处,她得了绝症。这是多么合适的归宿。

《血疑》热度蔓延全国,刮起少男心中的山口百惠之风,也撩起少女春恹恹的东施效颦式的瘟病。

虎子与顾弈他们刚打完篮球,汗水淋漓,一边甩头一边急切:“作业呢,给我抄抄。”

青豆僵躺在床上,被子拉高到脖颈,面无表情:“我要死了,虎子,你以后要好好做作业,好好学习,如果将来娶了婆娘,要好好对她。你不要忘了我二哥对你的好,他将来要是出事,你记得给他送牢饭。”

虎子看了她一眼,从军绿帆布斜挎书包里翻出块梨膏糖:“喏,刚刚顾弈买的。”

青豆扭脸看了一眼,继续盯住石灰顶。只是,架不住口中津液疯涌,像死前倒垂的欲望。

她咽了一口、两口后缴械,腾地坐起,把糖吃了。

虎子这时候已经翻开了她的作业,发现她没做,大惊失色:“程青豆,你真的要死了?”

“......”青豆决定死前做番好事,把数学题做了。

她算盘打得飞快,做题迅速,虎子抄得更快,三两笔结束。

在虎子抄语文诗词时,青豆郑重其事地摊开信笺纸。

信纸抬头赫然是“南城市第一中学”。

学校每学期发半本,青豆本本珍藏起来,一般宁可心算都不舍得在这上面做草稿。此刻写遗书,倒是很合适——

“亲爱的母亲: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忘了吴会萍不认字,写得声泪俱下,把虎子吓跑了。

当然了,这场“白血病”是虚惊,很快结束在了茅房。

房东太太的小楼是战前的老房,住了包含老太太在内的十一口人——老太太一人,大儿子大儿媳加上大孙子大孙女一家,二儿子二儿媳加上二孙女一家,三儿子三儿媳加上三孙女一家。

挤挤攘攘好不热闹。尤其每天早上排队倒痰盂,更热闹得像炒花生。

青豆一般鸡鸣就起,不会撞上这家人,但她的泥瓦房隔音效果很差,面没撞见不代表话没听见。

基本每天早上,大儿媳和二儿媳都要为点屎尿屁的事吵架。

以前青豆是听不出子寅卯丑的。她只觉得她们妯娌关系好差,每天吵死了。

后来,她听懂了,很难控制自己每天支起耳朵听壁角的欲望。

在有了聂小倩和宁采臣生孩子的事儿之后,她对□□的七窍通了三窍。看《黑猫警长》的时候,青豆看到新婚之夜螳螂太太把螳螂先生给吃了,剩下的四窍少说又通了两窍。

夜里,二哥的鼾声下,那些潜伏在生活里不显眼的细节——譬如女人压抑的啜泣声,床榻吱呀的摇动声,不耐烦拍墙的警告声,都有了明确的指向。

螳螂吞肉那嘎吱嘎吱的喉间细碎,肯定也不止只有青豆一人咽口水消化。

大媳妇林芬芳前一晚要是没睡好,次日铁定暴脾气。

她会暗讽二媳妇孟庭,“搞得老老晚,睡都睡不好。”

孟庭从来不输嘴仗,端着痰盂也能反击:“是的呀,累都累死了。”

林芬芳:“白天蔫巴巴,晚上倒是不要命。”

孟庭:“没办法,有些事嘛,同人不同命。”

林芬芳:“有本事搬出去啊。”

孟庭:“是的呀,有本事么,就搬出去咯。”

无数次的嘴仗里,孟庭一直是精气神十足的狐狸精形象,所以当她灰头土脸地在木马桶上占位一小时后,青豆终于忍不住,敲了敲厕所的门:“孟阿姨,对不起,我......”反正快死了,也没有顾忌了。

孟庭熄了烟,长叹一口气。出来时,她看了眼捂着肚子的青豆:“那个来了?”

青豆:“啊?”

在青豆所能接触的认知里,从没见过女人抽烟。但此刻的她没有心思惊叹孟庭吸烟的事儿。

孟庭借月光上下打量她:“难道你还没来那个?”心算她年纪,嘀咕了一句,“不过也快了。”

“啊?”青豆沮丧着一张脸。她在说什么?

“还是拉肚子了?”孟庭问。

“不是的。”青豆伤心。

人到死前,其言也真,青豆慢吞吞说了自己流血不止的事。她想,她死后二哥还要住在这里,希望大家可以看在二哥死了妹子的份上,对他好一点。

孟庭笑骂了她一句土包子,上楼去拿了卫生巾给她。

讲用法时,孟庭又嗤笑一声,“也是巧了,这是我第一次买这个。我自己都没用过。”

青豆这才知道,自己来的东西叫月经,传女不传男,以后每个月都会毒性发作,重则生不如死,疼痛不止,轻则没事人一样,一身飘轻。

青豆问孟庭可有解药。

孟庭盯住青豆好半晌,摸摸她的脸蛋,下一句是完全无关青豆问题的话:“豆子,帮阿姨个忙。”

孟庭又上了趟楼,再下来,牵了个漂亮的姐姐。

孟庭对青豆说:“她也来月经了,今天不方便睡我那儿,你们挤一晚好不好?”

月经是秽物,同一天来,会倒霉到一块。她点点头,理解中毒之人需隔离处理。

铺床时,青豆说:“如果姐姐嫌挤,可以睡二哥的床。”有时候六子哥会和二哥挤一张床,青豆看他们支成两条笔直的肠子,睡得很累。

孟庭问,“青松今天不回来吗?”

青豆一五一十:“二哥去老家了,过几天回来。”他说去看看吴会萍和妹妹,顺便把欠大伯三叔家的钱还掉。

孟庭露出狐狸式的笑容,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在月光下美得动人心魄。

她拉过青豆的手,来回揉捏,又点点青豆的酒窝:“那就麻烦豆子了,我们多叨扰几天。”

“不麻烦的!谢谢阿姨给我的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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