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带了几本书来,他们轮流阅读,书读完了,实在没事干,找来副扑克,搭四张凳子每日打牌。
睡前洗漱,青豆会往刺槐根上泼一脚盆洗脚水。一泼俩月,临走前,刺槐树上苞出嫩绿的花骨朵儿。
那是青豆人生第一次,听见了季节的声音。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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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这趟实习,喜欢上了厂区安静美好的生活。她甚至有些感谢金津那通脾气。
每次去无尘车间,更换工作服,穿戴鞋套,青豆的心情都像朝圣。
亲眼看着流水线加工,完成柒陆照相机制作,她就像旁观了一场分娩一样激动。她感觉,那些金属是有生命的零件。
报告会上,她把自己的感受写成总结汇报,感动得老厂长热泪盈眶。他郑重地记下青豆的名字,问她要不要来厂里上班,他们本来今年不招人,可以为她试着去申请一个名额。
青豆不知如何接话,只会用笑应对。
实习结束的最后一周,青豆有幸跟老师一起出差,到上海松江的海鸥总厂学习三天。老师说,进口市场打开,稀土材料失去地方保护政策,这几年国产照相机不太行了。海鸥这种知名国产相机品牌效益逐年走低。不过到底是过硬的品牌,技术是国内品牌的第一流,他们每年还是会派人来学习。
金津问青豆,毕业后去海鸥吗?
青豆不知。
金津落寞,“我跟他们厂里工人闹得那么不愉快,我估计是没法去七六厂了。”
“哈哈哈哈,你不是说等你做了工程师,把他们全开了吗?”
“我胡说八道的。你赶紧忘了。”金津挽着青豆胳膊,问她留不留那儿啊,“老厂长都说为了你破例收女大学生呢。”
“我就算去了,肯定也是文职。”到实习,青豆才发现,厂里的工程师全是男的。一问才知道,过去招的女大学生都做了办公岗。
如果是文职,那青豆更想去文化馆。
青豆思前想后,拨了通电话给大树。他留的是办公室的电话。接听的男人听到陌生姑娘找张数,颇为惊奇,“居然有女孩子找他!”
张数比那同事还激动,翘了班往青豆那里赶。他无比真诚,表示青豆要是想来海鸥,他可以帮忙。说完似乎感觉不够真诚,他又说:“我一定会帮忙的!”
青豆只是问他待遇如何,哪好意思通过他的关系。
他知无不言:“我们厂待遇不错的。我不知道办公岗位,估计低一些,我们部门刚来估计□□百一个月?”
“□□百,不错了。”蓉蓉小学老师,加交通补、书报补、家属补、工龄补等一系列补贴后也就九百一个月。顾燮之这种教授一个月也就一千四。
张数想请她吃东西,找个地方慢慢聊,青豆谢过张数,拒绝了:“您不是在上班儿吗?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事儿。”
告别时,他欲言又止,青豆假装没看到,快步离开。天光收尽,青豆和金津从海鸥食堂吃完饭回招待所。一楼登记的人叫住了她们。
“你们谁叫程青豆吗?”
青豆本能举起手:“我!”
前台姑娘从绿漆柜子里拎出一个透明塑料递给她:“有个男的给你的。”
那是一块奶油小方。一颗鲜红的樱桃沾着半透明糖浆,点缀在乳白色的硬奶油之上。
青豆愣在那里,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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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年五月初,毕业生蜂拥至人才市场找工作。据说,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画面堪比春运。
系里老师说,回原籍的话可以分配单位,但是如果要留在非户籍地工作,那没有分配名额。
青豆户口在本省,有双选的分配机会。其他非本省的同学跃跃欲试,纷纷往人才市场跑,想留在城市工作。
九十年代,尤其南xun之后,机遇遍地,报纸风云人物一个接一个。
这两年的大学生和洋洋哥哥那会不同了。
他们不再想着回老家求安稳,大家都想在商品经济的浪潮里学游泳。区别就是有些人放不下大学生的架子,想发财又看不起下海,而有些人一早就吃到了学游泳的好处。
青豆这一届有几个土木专业的同学,一早用在校期间倒买倒卖的收入,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果断放弃铁饭碗。他们去人才市场,是招聘专科生去的。
金津直叹,“同样的学校,不同的命。”
青豆本来也想去凑热闹的,后来听说学校会再办一次事业单位招聘会,她又没去。
据人才市场回来的人说,各单位看到大学生,眼睛还是会亮的。
人才市场遍地专科生,他们大学生很吃香,工资都不低,700-1200区间的单位挺多,只是对口工作很少。
金津急得团团转,又问青豆,“你去海鸥吗?还是留七六厂?”
青豆不知道。
准备糊弄毕业考试的那周,余辉之联系她了。一是通知她最新的散文过稿了,估计七月见刊,二是问她工作怎么说?今年找工作情势是不是不太好。
青豆又是一句不知道。
余辉之主动说:“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南风做编辑......或者......上次不是提到喜欢文化馆吗?我过年吃饭遇到文化馆老同学,夸你人灵光呢。要不要帮你去问问?”
青豆连声应好:“那麻烦余老师了。”
这边电话搁下,那边邹榆心笑盈盈站在一舍楼下,拎了袋苹果。她来问青豆要不要去上影厂?上回她的老同学说倒是可以加个文学编辑,只是没有编制。
最后四个字,她别有用心,说得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