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那张照片摊在桌上,几人一看,果然用笔圈出了好几个人头,王彼得所指的那人坐于第二排长凳,大约二十多岁,穿短褂,板寸头,模样生得极好。傅子箫这几年纵情声色,早就走样变形,若非知根知底的人,根本无法将照片上的俊俏后生跟现在大腹便便的中年买办联系在一起。
王彼得又指了指另一个穿长衫的戴眼镜的青年:“这个是许奕山,下午去许家问了许太太才认出来。十一年前此人还在南洋公学念书。”
顾筠在旁边一一记录:“阳宇天、邓归庄、傅子箫、许奕山,四名受害人全在照片上。”
红豆找了一圈:“既是戏班子唱戏,为何不见白凤飞。”
王彼得道:“本打算去刻羽戏院打听,谁知刚从许家出来就得知了邓归庄的死讯,我忙着往邓家赶,自然也就顾不上去刻羽戏院了。这照片年代久,人又多,若非旧识,谁能光从照片上找出想要找的人?反正我是没见过这等目光如炬之人。”
顾筠推推镜架道:“我们系里有位先生就有这本事,只需两回就能记住所有学生的相貌,点名根本不用名簿,任谁也别想逃他的课。”
贺云钦目光一动,抬眼看向顾筠:“这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严夫子?此人多高?多大年纪?”他听四妹提起过两回,记得这位先生教学极严苛,训起学生来气势惊人,四妹极怕这位先生,最不喜上国文课。
顾筠跟红豆对视一眼。
红豆面色微变,顾筠素来平静的表情也起了丝微澜,许久才道:“严夫子大概六十多岁,身高么,只知道很高。”
贺云钦便要拿那份婚礼名单来看,这时虞崇毅指了指照片一个梳长辫的少女道:“这人是谁?跟邓归庄认识么。”
这少女上面穿件齐腰短袄,底下长裙,一副女学生打扮,所站之处离邓归庄不远。邓归庄看着空荡荡的戏台,少女却看着邓归庄,因侧对镜头看不到正脸,但光从侧脸来看,这少女轮廓极秀丽。
红豆思绪仍停留在前面的事上,越想越不安,心不在焉道:“难道是邓归庄的恋人?”
王彼得道:“晚上我问过邓归庄的母亲,她不记得邓归庄谈过恋爱,当年邓归庄为什么突然去北平,她也是至今未弄明白。”
虞崇毅道:“下午去问了我朋友的父亲,原来我记错了,我这朋友的父亲根本未在法租界巡捕房做事,但他家对面邻居有个做仵作的朋友,从前聊天时,他曾听这人说过丙寅年春莺里女子中学学生自缢的事,前面那个是我们小姨,后面那位姓丁的女学生因住在贡桥一带,离他家不远,故他至今有印象,如果我们去贡桥仔细打听,应该能知道这丁姓学生的底细。”
贺云钦看看时间,快九点了,戏要开场,他和红豆得走了,沉吟一晌,对王彼得道:“明日南京那人要去刻羽戏院听戏,因随行女眷多,人多嘴杂,我估计这消息今晚就会传遍上海滩,到了明早,自然会有不怕死的报纸大肆宣扬此事。”
众人愕然,如此一来,白凤飞藏无可藏,必须出来排戏。
红豆在旁望着贺云钦,心头仿佛有一大片阴影慢慢笼罩下来,表情竟透着几分惘然。
贺云钦对王彼得道:“所以我们还剩一晚时间,今晚我把我认识的人全都派给王探长,让他们拿了这份勾选出来的名单,在一个小时之内打听完这些人的住址,一拨负责盯梢这些人,另一拨则去贡桥打听丁姓人家的底细。”
贺云钦一边说一边看红豆,看出她心事极重,也感知到了什么,默然一晌,对王彼得道:“如果找到了疑似凶手之人,先不急于布置下一步计划,随时给贺公馆打电话。”
说罢,便拉了红豆起身,温声道:“别胡思乱想,先去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