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句那什么,大敌未灭,无以为家也。”木葛生挠了挠头,道:“您老与其替我操心,不如给自己找门续弦,您说您都把自家四个参谋长嫁出去了,咋自个儿还独守空闺呢。”
“再胡扯我就把你嫁给城东卖豆腐的。”木司令一脚把他踹下车,“走了。”
“您慢走,其实我觉得城东卖馄饨的更好,他家馅儿大料足。”
“等你老子回来。”木司令挥挥手,“给你置办一百斤猪肉当嫁妆。”
轿车飞驰而去,远处传来一声鸣笛。
木葛生在原地伫立片刻,只觉心绪繁杂,干脆去城东吃馄饨,当年的老挑子摊还在,炉上坐一口大砂锅,勺子是长竹柄槟榔勺,碗是蓝边瓷碗,刚出锅的馄饨皮薄馅足,浇上一勺芝麻红油。木葛生一连吃了两碗,直觉困意上涌,迷迷瞪瞪走回木府,倒头便睡。
第二日木葛生起了个大早,洗漱完直奔城郊军营,留守军官是木司令旧部,从小看着木葛生长大,一见面就是拳脚招呼。“小子来了?这几年和洋人学了什么本事?先来过两招!打赢了再说进门!”
“好说!”木葛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挽起袖口,“您承让!”
松问童一大早便踹开了木府大门,不料木葛生走得更早,木府常年没人,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的婆子,个个一问三不知。松问童昨晚被放了鸽子,正在怒火中烧,把城里翻了个底朝天,又往白水寺跑了一趟,遍寻人不见,最后还是路过关山月时被赵姨叫住,“小童儿,听说你忙活一上午,干什么呢?”
“找老四!”
“他不是一大早就去城郊军营了吗?”赵姨面露疑惑,“据说打架打的可热闹了,一堆人围着看呐!”
“?!”松问童拔腿就走。
待他匆匆赶到城郊,远远便望见军营门口围了一堆人,木葛生站在人群中央,刚刚撂翻一名壮汉,“第四十九!下一个!”
松问童走进人群,“这是在干什么?”
“木家少爷要进军营,老少爷们儿排着队单挑呢!”一旁围观的汉子大声叫好,道:“一上午撂倒几十个了,单刀战群雄,比戏台上演的还热闹!”
松问童挑眉,也不再往人群里挤凑,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木葛生单打独斗。
人群中的青年穿着军装,衬衫袖口挽起,阳光下脊梁挺拔如剑,他大笑着捋了一把湿淋淋的发梢,“来!下一个!”
松问童看清了木葛生刚刚是怎么踹翻一名壮汉的,这是他最常用的一式,发力时甚至会整个人凌空而起,然而在空中仍有变招,强韧凌厉。松问童想起他们当年第一次在银杏书斋相遇,那时木葛生刚从军营出来,胳膊上还吊着绷带,锋芒里透着痞气,叼着根狗尾巴草问他,“你这刀看着不错,打一架?”
后来这人就在银杏书斋里瘫成了稀泥,锦衣冶游斗鸡走狗,能动口不动手,浑身匪气收了起来,翩翩少年风流。
但松问童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打架,一开始只是闹着玩似的试探,结果打到最后谁都没有留手,两只野狗似的发着狠较劲。按理说松问童有更大的赢面,然而对方咬牙看着他,眼神明亮凶悍,还有毫不掩饰的兴奋,胜负便一直悬而未决。
最后他们都是被抬着回去的,当晚松问童从厨房偷了酒,想找那小子喝一杯,却在走廊上撞见了同样偷酒去找他的木葛生。
“第五十六!下一个!”
木葛生的嗓音将松问童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阳光下的青年,仿佛白鹰振羽,双眸澄澈如昔。
松问童突然笑了起来,转身回城,再来时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把刀、一坛酒。
他将舐红刀插在背后,拍开封泥,一边饮酒一边看木葛生揍人,“第七十八!”“第七十九!”木葛生解开扣子,将衬衫一扔,“继续,咱今儿凑个整!”
“第八十七!”
“第八十八!”
……
“第九十九!”
松问童喝完了酒,将坛子一摔,惊得四周都循声望来,他走进人群,朝木葛生抽出刀,“第一百。”
松问童的身手尽人皆知,木葛生消耗甚巨,本就是强弩之末,旁观的军官变了脸色,就要上前去拦,木葛生却摆了摆手,道:“无妨。”说着朝松问童勾了勾手指,“来。”
松问童反手抽刀,刀锋并未出鞘,腰身下沉,刹那间他的眼神就变了。
时隔四年,木葛生再次见到了舐红刀,古刀锋芒依旧,绝艳暴烈。
刀起的第一式他就笑了——因为那年也是这样阳光灿烂的盛夏午后,挺拔俏丽的少年在树下朝他挥出一刀,刀锋惊艳,飒然有声,“你若能走过三招,我就告诉你这刀的名字。”
“那我若打赢了呢?”
“不可能。”
“不试试,怎知不可能?”
……
“我们都打了一下午了吧?我看我也不是没有赢面,你说说看,我若赢了,又当如何?”
“你若赢我,我便应你一个承诺。”
……
木葛生从思绪里回神,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第一道刀风,同时就地一滚,松问童的刀极快,没人看的清他出招的全貌,捕捉到第一道刀光的刹那,其实已经是第二招的收势。想要避开二段式极难,但当初的木葛生轻而易举地做到了,用的是军营里蛮不要脸的打法——别站着,就地滚爬,能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