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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能让我睡得香,我这一晚睡得格外好,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发现旁边多了一个方景秋时,恍惚中差点以为自己仍在国子监读书。
真是没想到,五年以后还能遇见他,还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妻子。
人生啊,太魔幻了。
我一向爱睡懒觉,平常都是方景秋洗漱完毕后把我喊起来,今天好不容易能碰到他睡觉时的模样,我贪恋被褥的温暖不急于起床,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有一说一,真好看。
澄清一下,我对美人的欣赏是不分性别的,觉得方景秋好看是真的,但不代表我就不喜欢漂亮姑娘了。
我听到过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说我能把方景秋娶回家,是我天大的福气,我真想呸说这话的人一口: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要这福气也实在没地方用啊,顶多摆着欣赏,最多最多也就是像昨晚那样亲一口了……
昨天的酒气已经散尽,我想起被我丢在宴春楼的贺封,也想起昨晚那个稀里糊涂的吻。
想想就郁闷,以后万万不能喝醉了,看见美人就想上去亲亲抱抱,什么毛病!
我忍不住去想,若是他能娶一位合心意的妻子,两个人琴瑟和鸣,没准过几年就能抱上孩子,那时他的生活一定会更幸福吧。
或者他同贺封在一起,那也是很不错的,起码贺封喜欢他这点就比我强不少。
以上哪种选择不比嫁给我要更好,可说不清的利益纠葛却把他推给了我,即便是我有心好好待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待。
思绪翻涌间睡意全无,我小心挪开方景秋环在我腰间的手,轻手轻脚地坐起,没想到方景秋又缠了上来,在我腰间蹭了蹭:“再睡一会儿。”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我垂眸望他,一时之间心情竟有些复杂。
他也以为自己是在五年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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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被扔去国子监纯粹是因为我爹看着我闹心,刚巧又有不知道是谁的人在我爹耳旁吹风,说去国子监既能读书,结识未来的社会栋梁——都是正经人,不怕我学坏;而且又是月假,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减少我在他面前蹦哒的次数。
于是我爹非常干脆利落地把我给扔了进去。
在国子监的第一年,我和方景秋还并不相熟。
我倒是认识他,大概全京城的公子哥都认识他,非常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与他以前在宫宴上也互相瞧过几眼,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
这也是必然,方景秋何等惊才风逸的人物,与我等天天只知道浑水摸鱼混日子的咸鱼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像我们这种人,和方景秋那一类人天生就有距离。我就算不争气也能捞个皇亲国戚的名头混吃混喝,而他是真要做士林模范的。
结果,等到第二年我们就认识了。
国子监为了保证学子的住宿公平,每年都会重新调配宿舍,靠抽签来决定你和谁有缘分,没想到我和方景秋的缘分挺大。
我们搬进宿舍,小半个月下来你不犯我我不犯你,除了他有点洁癖,见不得我把东西随手乱扔以外,彼此还算相安无事。
我以为我和他的交情也就此点到为止,直到那年冬天的某个清晨。
我喜欢赖床,方景秋一贯会比我起得早,然而那天早上,我都已经洗漱完备打算出门了,他却还迟迟未动,我喊他他也不应声,等我凑上去看才发现,他竟然在发烧,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我忙出门叫住走廊上路过的同学,让他去喊大夫,自己则去打了一盆温水来替方景秋擦身。擦到一半,他却开始喊冷。明明是发热,怎么会感觉冷?我有点担心他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可是大夫迟迟未到,屋子里的火已经生得极旺,方景秋却仍是喊冷,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也钻进他的被子里对他说:“你抱着我,抱着我就不冷了。”
方景秋抱着我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他虽然发了烧,指尖却仍是冰冷的。
我本想起身,可方景秋抱我抱得紧,我只要试图推开他,他就皱眉,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我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实在没办法,只好继续陪他睡。被窝里相当暖和,不知不觉我竟也睡了好一通舒服的回笼觉。等我再次醒来,大夫已经到了,床边正围了一圈人,都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方景秋。
……我是清白的。
我朝民风开放,断袖分桃甚至被文人墨客引以为雅事,那大夫兴许以为我和方景秋也属此类,虽然他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还是听出来了。
我说大夫你误会了,我和他是纯洁的同窗之谊,边说我边起床,试图与方景秋维持一个礼貌的距离。然而天不遂人愿,话音刚落,方景秋就抱住了我的腰,往我怀里蹭了蹭。
边蹭还边小声嘟嚷:“别走。”
我:……
我:大夫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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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方景秋是方夫人受了惊后不足月便诞生的孩子,出生时因为疏忽又让他受了寒,这么一来便伤了根本,最受不得冻。不巧那年国库吃紧,裁减了国子监的木炭供应,方景秋晚上冷得睡不着也不说,硬是捱了好几天,这才导致发了烧。
难怪前几天看他比往常还要沉默,现在想来一定是夜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大夫刚拟完退烧药方,方家人就闻讯赶来,要来接自家少爷回家养病。方景秋却说什么也不答应,前来接人的管家拿他没办法,只好转头来求我照应着他点。
我当然要点头应允,谁在外面不是互帮互助的。
当天晚上我要熄灯睡觉时,就看见方景秋欲言又止地望着我。出于对舍友的关心,以及答应了他们家的管家要照应他,我便主动问道:“是什么事吗?”
他抿了抿嘴,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晚上睡觉,有点冷,睡不着。”
所以?我看着他,等他说完。
“你能……和我一起睡吗?”
好家伙,感情是来找暖床的了。
我有意拒绝,可转念想起他早上抱着我睡得正香的模样,又有些犹豫。
毕竟想睡个好觉也是人之常情,今早看他睡那么香,可见是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越想我就越觉得有道理,再者说,他本来就体弱,更是激发了我的保护欲。
我心下一横,暖床就暖床呗,反正两个大男人也不能怎么样。
他见我久久未语,以为我是拒绝的意思,很沮丧地看了看我,又低下头。
……还怪可怜。
“行吧,”我穿上鞋走到他的床边,“但是你得负责叠被子。”
他略显局促地笑了一下,眼睛倒是很亮:“谢谢。”
一睡就是一个冬天。
后来我因事离开了国子监一段时日,再回来时,他待我又是与以前一般别无二致的冷淡,之前同他在寒夜中共同取暖的日子又好像是一场幻梦了。
我以为我们能算是朋友,其实到头来还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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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些往事,我突然意识到这几天的气温逐渐转凉,也不知道方景秋有没有睡得踏实。万一把他的旧疾又引了出来,那可就不大好了,虽然不至于到万死难辞其咎的地步,但我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没过多久方景秋便醒了,见我维持着坐姿任他抱着,猛然缩回了手,好像生怕被烫到一样。
“……”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爽。
我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
他讲这话时因为刚刚睡醒,脸色稍稍有些红,看得出来的确很好。
“那前几天呢?我记得你以前天气一冷就睡不好。”
他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眼睛因为惊讶而略微瞪大。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着想去牵我的手:“睡得是没有昨晚好。子晔,冬天要来了,你不能总睡地上。”
我听出来他的暗示,故意不顺着他的话来说:“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分房各睡各的比较自在。”
他又露出了我熟悉的黯然的神情:“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心里更不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方景秋就时不时会流露出失落黯然的情绪,好像是我怎么苛待了他一样,但是我又真的对他怎么样了呢?
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想他和我皆是可怜人,何必互相折磨。
我便同他说:“晚上要是睡不好,我就让司画多放几个汤婆子,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直接说。”
我说完当下便想站起身来,起码先去穿好衣服,没太在意方景秋的反应。
没成想,身后的人突然用力拉住了我的手,我全无防备地跌回到铺盖上。
方景秋第一次这样强硬地看着我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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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道:“为何?”
他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就是不要。”
虽然看不懂,但我直觉他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劲,得赶紧安抚才行,于是温声问道:“是不喜欢汤婆子吗?”
他不说话,死死咬住唇,眼角竟有些泛红。
我直觉是我刚刚说错了话,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任何头绪,看着他这副好像受了欺负的模样,我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他不会,是要哭吧?
我和他对视,有心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倔强地保持沉默,突然伸出手来,哑声道:“我想抱抱你。”
我哪里敢拒绝,只得僵硬地由他抱了。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在清醒情况下的拥抱。
我轻声问他:“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不答,脸埋进我的脖颈处,半天才闷声道:“没有,是我的问题。”
他还是不肯说。
我无奈之下只得拿出哄小孩的语气询问:“你不是已经同我成亲
', ' ')('了吗?夫妻之间是不是不应该什么事都瞒着对方,嗯?”
他沉默片刻,最终妥协。
“子晔,你还记得我在国子监生病不愿意回家吗?”
我说:“记得。”
方景秋说:“我那天早上脑袋晕晕乎乎,好像要烧糊了一般,身体却又冷得打颤,那时候我只想有个什么温暖的事物在我怀里就好。
“然后你就来了,我抱着你睡了一觉,感觉前面的十几年都没有睡得有如那天安稳过。我从小就是一个人睡,没人会和我有这般亲密,要是回家休养,我肯定再不会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了。
“我就想,留下来,留下来,万一你愿意再让我抱抱呢?后来你果然答应了,我那时心里特别高兴。”
“可是,”说到这里,方景秋终于愿意与我对视,眼里有痛苦也有不解,“我们不是成亲了吗?为什么你反而不愿意同我一起睡了,现在还要分房?”
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他的声音里还是夹杂着颤抖:“为什么不愿意抱抱我……”
我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复而又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把我当成人形汤婆子了。
但是我要怎么才能告诉他,因为有另一个人很喜欢你,所以我不能。
我和方景秋搂搂抱抱倒是可以,只是贺封又怎么办?我同方景秋在一起时,不知为何总会想着他。兴许是抢了人家老婆的歉疚吧。
尽管昨天还在气他,可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可能真的生他的气。
这让我有苦难言,实在无法回应方景秋的控诉。我有了私心,既不想对他说因为贺封喜欢你,也不敢看他那双委屈的眼睛,只得扭头看向别处。
他误解了我的逃避,苦笑道:“现在连看我一眼也不愿了么?”
我内心一惊,忙看向他,想说不是这样,可这句话却硬生生哽在嘴边。
方景秋竟然在哭。
我从小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安安静静地哭,看着又倔强又可怜,方景秋现在只是啪嗒啪嗒掉了两颗泪,我的心就要碎了。
美人落泪,谁不心碎。
我顿时有些慌乱,试探着把手轻轻放在他背上,努力回忆着小时候我娘哄我不哭时的动作,一下一下拍着。
他很快止住了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别拍了,再拍我又要哭了。”
我心头苦涩:“对不起。”
他凑近我的脸,像小猫儿一样蹭了蹭我的脸:“不要分房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色令智昏,一瞬间把贺封扔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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